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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白榆。”
熟悉的低沉声线生生撕开周遭恶雨声以及耳中的嗡鸣声,在姜白榆耳畔清晰响起。
一只强韧有力的手臂穿过姜白榆的腋下和腰背,避开他所有可能的伤处,稳稳当当地将他从地上扶起,从暴雨的侵袭中剥离出来,彻底纳入自己的羽翼当中。
雨声被宽大的伞面隔绝在外,姜白榆右腿受伤无法无法站直,因此只能脱力地倚靠在对方怀中,随之而来的,则是鼻尖愈加沉厚的沉木香。
“今天不该是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日子么,应该高兴才对,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没等到他的回答,这道声音在片刻后重新响起。
只是这一次,似乎包含了一些姜白榆听不分明、也无心去听的感情。
“别哭。”
在磅礴的大雨中,姜白榆听见宋纪这样说。
他想说自己没哭,但是眼中夺眶而出的泪水早已不知不觉地沾湿了对方的衣领,身上的雨水也在倚靠中浸透了对方的衣料。
暴雨,雷鸣,以及飞驰而来的车辆。
这样的场景已经带走了一次他的亲人,他不能重蹈覆辙。
“宋纪。”
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得愈发汹涌,姜白榆眨了眨眼,抖着手攥紧了眼前人的袖口,竭力保持着镇定,嗓音沙哑、一字一顿地开口。
“你帮帮我。”
他说——
“你帮帮我。”
“求你。”
第17章
十岁以前的姜白榆拥有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
趴在父亲背上看见的崎岖蜿蜒又洒满星光的乡间小路,牵着母亲的手跑过时田野间裹挟着绿意呼呼吹响的风,每晚睡前听不完的奇妙故事以及带着熟悉气息的温暖怀抱。
但这些全都消逝在十岁那年再普通不过的一个雨夜。
年幼的姜白榆在闻讯赶来的邻居怀里远远看见过狼藉的事故现场,又在医院得知双亲抢救无效的消息。变故中,父亲用宽厚的肩背护住了母亲,母亲又拼尽全力保护了即将诞生的孩子。
于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带走了他的双亲,唯独留下了姜澍。
姜澍是诞生在雨里的孩子,“澍”是父亲为他定下的名字。
母亲说“澍”是及时雨,曾经的姜白榆不知道什么是及时雨,他只知道在父母离世以后,姜澍就是他仅剩的、能够相依为命的亲人。
梦中的姜白榆头一次真正地去回顾自己过往十八年的人生,忽然发觉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就度过了一段既漫长又短暂的时光,漫长到他和姜澍都已经渐渐长大,又短暂到那些苦难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他在破碎得足以令人心痛的遭遇中挣脱出来,牵着那只小小的手独自走过了一段很长很长、长到姜白榆回过头去,却发现苦涩比甜蜜更多的路。
经久的苦难让姜白榆得以窥见自己的软肋,又在时间的沉淀与世情的淬炼下,变得强大而温柔。
不知过去了多久,姜白榆感到梦中的自己落入一片广阔的海,母亲的怀抱化作温暖的潮水,将姜白榆推回现实的岸,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也化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思绪回笼,姜白榆费劲睁开眼,率先看到的就是姜澍趴在他身边看起来分外沮丧的身影,对方似乎担心吵到他,连哭都不敢大声,只是小声地啜泣着。
“哭什么。”
姜白榆的声音很轻,又伴随着初醒时的沙哑,姜澍在听到的一瞬间就“噌”地直起了身子,抽了抽鼻子后,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哥哥!”
“你难受吗?要喝水吗?”
姜白榆摇了摇头,抿着唇径直坐起身,看着姜澍眼下的泪痕,曲起指节在他的脸颊上蹭了一下,随后就这么垂着眼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他眼底的情绪很淡,并不严厉,反倒透着股异常的沉稳。
每当姜澍犯错,姜白榆总会用这样过分沉静的目光看他,在长久积累的威慑力下,姜澍的哭声也下意识地渐渐小了下来。
直到他慢慢平复好心情,姜白榆才敛着眸神色寡淡地开口:“今天为什么乱跑?”
“哥哥送我的东西,弄丢了。”姜澍摇了摇头,说起这个,他眼里又不自觉地含了两包泪,但又不敢让它们轻易流下来,因此看起来格外委屈,“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哥哥。”
“你不要丢掉我,好不好?”
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这个方向的姜白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丢掉你?”
“那个带我们回来的——”姜澍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怎么称呼宋纪,最后还是叫到:“叔叔。”
像是说起了什么伤心事,姜澍的眼睛里的泪水再也包不住,一滴一滴砸了下来,“他说因为我到处乱跑让哥哥生气了,如果我不好好和哥哥道歉,然后保证要下次不这么做了的话,哥哥就会把我丢掉的。”
“哥哥……”小家伙怏怏地叫了一声,看起来既愧疚又不安,“我会听话的,你不要丢掉我,好不好?”
有些时候,由旁观者说出来的话效果的的确确要比当事人的表现的态度更奏效,不过姜白榆大多数时候是独自一人带着姜澍,所以在进行教育的时候很少有能够同人一起配合着唱红、白脸的机会。
宋纪的话虽然过分,但应该也足够让姜澍长个教训了。
姜白榆一言不发就这么淡淡地凝视着姜澍的模样,让小家伙有些受不了,眼看着对方泪眼汪汪地又要来扯他的袖口,姜白榆才低叹一声,将手掌轻轻覆在姜澍的头顶,“仅此一次。”
“下次再有这种事,必须先告诉我。”
“知道了哥哥。”姜澍忙不迭地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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