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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庵中仙(廿七)他叔侄间一向好得过头……
两个衙役忙擡了陈嘉出去,叙白走进屋里才看见罩屏底下还有把匕首,上头沾着血,九鲤缩在床上哭得抽抽搭搭,衣衫稍显凌乱,任谁看了都能将事情始末猜个大概。
“陈二爷欲对鱼儿行不轨之事,我好言相劝他不听,反以势压人,情急之下,我只得——”庾祺当衆叹了口气,看向静月,“静月小师父大概能作证。”
静月怔忪片刻,点着头跨进门槛,睃着衆人,“我就说我没听错,果然是庾姑娘在呼救!难道大家夥都没听见麽?”
衆尼姑你看我我看你,或有没听见的,或有听见装聋的,皆不敢开口。静月心下纳罕,忽然想到晚饭前净真曾在讲经堂严厉地对衆人训话,说近来寺中多灾多难,为各人的安危,大家不要多事,入夜便歇,不得随意出门乱逛。
再一想方才觉明觉光两个遮遮掩掩来拉她,做晚饭的时候觉明又曾到过厨房,东拉西扯地在那锅丝瓜炖豆腐前站了良久,此刻才觉得她当时似乎有些鬼鬼祟祟的小动作。
而她今日恰好没吃那道菜!她板起脸问一班小尼姑,“晚饭谁吃了那道丝瓜炖豆腐?”
一大半姑子嗫喏说吃过,她立刻追问:“那你们才刚在屋子都在做什麽?”
姑子们又都道:“在睡觉,不知怎的今晚困得很。”
这就不错了,大概是菜里给觉明下过药。静月难以置信地横过眼审视觉明觉光。那觉明觉光二人知道在劫难逃,本能地向後撤了几步。
“将住持监寺等人锁了!”
叙白一声令下,几个衙役哗啦啦地用镣铐拘了净真等人,净真几个早已懵了,木木地任人推进门来跪着。叙白坐到庾祺旁边,不等开口,觉明觉光两个已先磕头讨饶起来。
那陈三奶奶的两个丫头亦来门前看热闹,叙白朝两个衙役使了眼神,这两个衙役便将她二人拉进屋。庾祺看看两个丫头,又睃一眼她们身後衆人,笑道:“你们是不是奇怪我怎麽又‘活’了过来?”
衆人原在唧唧咕咕议论着,一听说话,倒安静下来。庾祺又道:“我若不死,只怕还不能抓住你们这位住持私设妓院,逼良为娼的罪证。”
这些人有蒙昧疑惑的,有恍惚迷茫的,有不可思议,也有茅塞初开的,纷纷都写在一张张面孔上。
一片哗然中,九鲤慢慢从罩屏内走出来,肃穆地望着衆人,轻声却有力地道:“你们也许不知道,你们的住持师父打着普度衆生的名义,在这青莲寺中大行买卖皮肉的勾当!背後的靠山,正是方才那位陈二爷!今夜陈嘉闯入我房中欲对我不轨,便是与这几个师太商议而行,他们就是用这等或利诱,或威逼,或诓骗的手段,将一些容貌姣好的女子拐来寺中出家,暗地里却被她们逼为娼.妓!相貌平平的虽能免于此难,不过也要沦为她们的下人奴才!”
这番譬解说得姑子们将信将疑,但也有那来的日子早的,回味起来是觉得有些不对,争相询问净真几人,那疑问中却已带着不少愤懑。
别人尤可,静月细想起来後脊发凉,怪不得自从进寺以来,净真等人待她比旁人都要体贴些,还以为是她们宽厚仁慈,原来是因为她相貌出挑,打着她旁的主意!
她愤激地冲到净真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庾姑娘说的是不是实情?!你说,几位师姐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是不是你害了她们?!”
净真的僧帽被她摇撼下来,露出个尖尖扁扁的光头,衬着她狭长的眼消瘦的脸颊,显得格外獐头鼠目。
她一语不答,只管闭着眼睛急急地念叨弥陀佛,似乎这时候真想求满寺神佛来救她一救,
“哼,你这时候想起真心念佛来了?”九鲤走到她跟前冷笑,继而又说:“你们死去的几位师姐,大概都是她们一手培植起来的摇钱树,就连那位陈三奶奶,算起辈分来,其实从前也是你们的师姐,不过她运气稍好些,陈二爷家中需要笼络各地官员,所以挑中了她送给淮安府的陈三爷,从此她离开了青莲寺,成了人家的小妾,後来她又做了奶奶,所以故地重游,特来忆苦思甜。”
当下陈家那两个丫头脸色大变,原来她们奶奶和这青莲寺还有一段旧缘!
恰是此时,有衙役把那躲在房中的陈三奶奶提了过来,一把掼在地上。陈三奶奶身如筛糠,神情惊慌,看见庾祺就如见了阎罗王一般,忙把双眼低垂在地。
叙白睇着她威严拍了下桌子,“陈三奶奶,还不快将你给庾先生投毒之事一五一十讲清楚,倘你是受人胁迫,还罪不至死,你若不如实说来,那毒害庾先生的罪责只能由你一人承担!”
这陈三奶奶撑在地上看向净真等人,原还有些犹豫,不想叙白又道:“你以为你那天投毒之时没人看见就万事大安了可你太大意了,当日下着雨,你从假山後面溜出来,脚上带着泥,廊下有你的脚印。且我派人到附近的药铺访查,有人清楚记得事发前一日,你曾去买过砒.霜,还有你的两个丫头也可作证,当日一早你在她们睡醒前就穿好了衣裳出过屋子,而这两日又是神情恍惚,心神不定,不是心虚是什麽?!”
事已至此,陈三奶奶自知难逃,只得一横胳膊指向净真等人,哭道:“是她们!是她们逼我的!她们要我买药投毒,我若不照办,她们就要将我从前在青莲寺的事都告诉我的丫头。当初我被陈国舅家的大公子送到淮安去的时候,对我丈夫说我原是清白女子,我也没敢告诉他实情,这些年一直瞒着他——”
“都是她们!都是这几个老不死的作的孽!青莲寺能赚钱的女人陆续死了,她们急需人才,瞧中了庾姑娘,见有庾先生碍着,她们就生此毒计!她们哄我说即便庾先生真死了,这账也会算在连日杀人的凶手头上,我迫于无奈,这才勉强答应。”
“可这两日我怕极了,吃不好睡不好,夜夜做噩梦——投毒之事不是我本意,还请大人宽恕,千万不要告诉我家里,千万不要告诉我丈夫——”
她一面哭,一面匍跪到叙白跟前,叙白看也没看她,招一招手,便有两个衙役上前拉了她出去。
他调过目光,严冷地盯着净真等人,“这十几年来,青莲寺明为庵寺,实为暗.娼,你们一面赚钱,一面替陈家兄弟应酬各地来的权贵,大敛钱财,笼络官员,这桩桩件件不容抵赖,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几人闻声一震,庾祺倒澹然地睐了他一眼。
净真几人见势到末时,连陈嘉都当场抓住挨了一刀,可见他们根本不惧陈家之势,眼下连佛也不再念了,只又哭又求,几个衙役来拽,还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到底还是被衙役连夜押去了衙门。
次日张达到衙,还觉脑袋沉沉的,连声抱怨,“昨日也不知怎的,从青莲寺回来的路上就犯困,本来有要事要回衙门来办,谁知困得睁不开眼,只好先回家睡了。”
一面叫了班衙役来,吩咐往各处关卡查访妙华的下落。
有个专管开官凭路引的小吏一面翻查路引存根,一面同他笑道:“这也不怪你,你晚饭可是在青莲寺吃的?听说那饭菜里下了药了。”
这般把昨夜收监了那陈三奶奶及几个主事老尼姑的始末说给他听,摇头一叹,“庾先生真是了不得,连陈二爷也当场抓住,如今陈二爷虽受伤不小,可人家是防卫伤人,青莲寺衆人皆可见证,他想倚势掌柜追究也不成,还得把他兄弟二人从前和青莲寺的勾结向咱们彦大人交代清楚。”
张达凑来问:“彦大人是个什麽态度?”
“咱们这位彦大人啊本来无党无派,哪知陈二爷会犯在他手上?如今手里握着这烫手山芋,要向国舅爷表明不干他的事,国舅爷岂会相信?干脆趁机投了昭王算了,所以昨天半夜,他就写了封信将此案报给了昭王。”
想不到睡这一夜,竟出了这许多事。张达寻思片刻,笑了起来,“到底还是做大人的会转脑筋。那陈二爷可醒了麽?”
小吏吭哧吭哧地低声笑着,“听说一早就醒了,虽保全了性命,往後可难再做个男人了,如今在咱们辖下的行馆里歇息,由他几个小厮照料着,彦大人也派了两个衙役去盯着。此案肯定是要上达天听的,彦大人此刻也不得不郑重起来,早上还派人往青莲寺传话给齐大人和庾先生,一定要在五日内侦破此案。”
五日内?这也逼得太紧了,张达不由得急躁起来,问那几个老尼姑可曾交代出什麽线索,没想到彦书审了一夜,竟然半点有用的话也没有,说起那些暗中的“香客”,里头根本没有一位二十来岁身材消瘦的男人。
这就奇怪了,妙华那姑子除青莲寺之外,根本无处可同男人相交,何况那男人还与了意慈莲等人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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