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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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景仁佛珠碎玉声（第1页）

安陵容是被抬回储秀宫的。强行驱动“通灵妄语”的代价是惨烈的，精神力如同被彻底抽干，头痛欲裂，浑身酸软无力，意识在昏迷的边缘沉沉浮浮。太医来看过，只道是惊惧过度，心神耗损，开了些安神的汤药。宝鹃等人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脸上带着后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小主在侍寝夜“魇着”被抬回来，这本是奇耻大辱，但养心殿那边却异常平静，甚至苏培盛公公亲自过问了太医的诊断，这其中的微妙，足以让宫人们浮想联翩。

昏沉中，安陵容仿佛又听到了弘晖那悲伤绝望的哭泣，看到了皇帝眼中那抹一闪而逝的猩红。长命锁的毒、皇帝的丹药、弘晖的亡魂……巨大的谜团如同沉重的黑云，压得她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宝鹃带着一丝惊慌的声音唤醒：“小主！小主！景仁宫剪秋姑姑来了！”

安陵容心头猛地一沉，强撑着睁开沉重的眼皮。剪秋正站在她床前不远，依旧是那副恭谨中带着疏离的模样，只是眼神深处，比往日更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审视。

“安答应醒了便好。”剪秋的声音平静无波，“皇后娘娘凤心忧切，听闻答应身子不适，特命奴婢前来探望。娘娘说，若答应精神尚可，便移步景仁宫一趟，娘娘有些体己话，想与答应说说。”

不是询问，是命令！皇后终于来了！安陵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刚在皇帝面前“演”了一出通灵见鬼的戏码，转头皇后就召见，这绝非巧合！是试探？是清算？还是……别有所图？

她不敢也不能拒绝。强忍着眩晕和身体的极度不适，安陵容在宝鹃的搀扶下艰难起身梳洗，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裳，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脚步虚浮地跟着剪秋，一步步走向那象征着后宫至高权力也暗藏无尽危机的景仁宫。

景仁宫正殿，弥漫着浓郁的檀香。皇后宜修端坐在凤榻上，并未像往常那样处理宫务，手中捻着一串油润的紫檀佛珠，目光低垂，仿佛沉浸在佛经的宁静之中。她的妆容依旧完美，却掩不住眉宇间那份深深的疲惫和一种……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冰冷死寂。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安陵容的声音虚弱不堪，行礼的动作都显得摇摇欲坠。

“免了，看座。”皇后的声音温和依旧，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温度，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她抬起眼，目光落在安陵容惨白如纸的脸上，那眼神如同深潭，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蕴含着能将人吞噬的漩涡。

“本宫听说，昨夜你在养心殿……不甚安稳？”皇后缓缓开口，指尖一颗颗拨动着佛珠，出轻微的、规律的声响，“可是初次侍寝，太过紧张了？”

来了！安陵容心中警铃大作。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虚弱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回娘娘，臣妾……臣妾惶恐。实在是……臣妾也不知为何，昨夜心神不宁，惊扰了圣驾，罪该万死……”她将话题引向“惶恐”和“惊扰”，试图避开“通灵”的具体内容。

“哦？只是心神不宁？”皇后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回避的锐利，“本宫怎么听说……你还对皇上，说了些……梦话？”她拨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目光如同探针般刺向安陵容，“说什么……看到了孩子？听到了哭声？”

佛珠拨动的声音，此刻听在安陵容耳中，如同催命的鼓点！她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皇帝或许会因弘晖之事有所触动而暂时按下，但皇后……弘晖的生母！她对任何涉及弘晖亡魂的话题，都只会是极度的敏感和……无法预测的反应！

安陵容的心跳如擂鼓，几乎要冲破喉咙。她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将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和一丝茫然：“臣妾……臣妾不敢隐瞒娘娘！昨夜……昨夜臣妾确实被噩梦魇住了！梦中……梦中一片迷雾，有个小小的身影……穿着杏黄的小褂……一直在哭……哭喊着‘痛’……‘皇阿玛’……臣妾吓得魂飞魄散，醒来后便……便口不择言，惊了圣驾……臣妾罪该万死！”她再次将一切归结于“噩梦”，并刻意重复了“杏黄小褂”和“皇阿玛”这两个关键信息，既是坦白，也是试探！

她的话音刚落，景仁殿内死一般寂静！

安陵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她不敢抬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皇后那原本平静无波的目光，瞬间变得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地钉在她的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檀香味也变得异常刺鼻。

“杏……黄……小褂……”皇后宜修的声音，极其缓慢、极其低沉地重复着这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抑到极致的颤抖！

“皇阿玛……”她又重复了一遍，指尖那颗被捻动的佛珠，猛地出一声极其刺耳的、嘎嘣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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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陵容的心骤然停跳！她忍不住飞快地抬眼瞥去。

只见皇后手中那串油润的紫檀佛珠，其中一颗，竟被她生生捻断了绳结！圆润的珠子失去束缚，叮叮当当地滚落在地砖上，四散弹跳！

皇后宜修保持着那个捻珠的姿势，一动不动。她的脸色在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变得如同她身上那件素锦常服一样惨白！那双总是蕴藏着深沉算计和冰冷寒意的眼眸，此刻却如同破碎的琉璃，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撕心裂肺的剧痛，以及一种……被彻底看穿、被无情揭开了最深伤疤的疯狂！

她死死地盯着安陵容，嘴唇哆嗦着，仿佛想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痛苦和愤怒扼住了咽喉。那眼神，不再是看一个低微答应的眼神，而是像在看一个……洞悉了她所有秘密、触碰了她最痛逆鳞的……死敌！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安陵容眼角的余光似乎再次捕捉到那片熟悉的、阳光难以触及的阴影角落——空气微微扭曲，那个半透明的、小小的弘晖身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他小小的脸上满是悲伤和焦急，伸着小手，似乎想触碰他陷入疯狂的额娘，却又被无形的力量阻隔。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这一次，安陵容清晰地“听”到了那充满无尽悲悯和绝望的意念：

【额娘……别怕……温宜……锁……毒……坏……安……安……帮……】

帮？弘晖在让她帮谁？帮温宜？还是……帮眼前这位濒临崩溃的皇后？！

安陵容如坠冰窟！而就在这时，皇后宜修猛地从凤榻上站了起来！她不再看安陵容，也不看地上散落的佛珠，她的目光直直地、空洞地投向殿外，仿佛穿透了层层宫墙，看到了某个遥远而黑暗的地方。她惨白的脸上，缓缓扯出一个极其扭曲的、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低沉，如同梦魇中的呓语：

“呵……看到了……都看到了……好……好得很……”

她缓缓抬起手，指向殿门的方向，指尖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尖利和刻骨的怨毒：

“滚！给本宫滚出去！”

“你们……都一样！都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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