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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漫漫,风雪似乎不知疲倦地在破庙外咆哮。然而,庙内东侧偏室这方寸之地,气氛却从最初的微妙尴尬,逐渐滑向某种令人哭笑不得的、带着暖意的古怪氛围。
起初,两人都恪守着那堵薄木板“楚河汉界”,仿佛那是不可逾越的雷池。慕容晚晴背对着木板,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土墙缝隙里一只正在结网、却被寒风吹得七零八落的蜘蛛上。南宫烨则继续他“高深”的调息,只是若仔细听,那呼吸的节奏似乎并不完全符合任何一种内功心法的要求。
打破这僵持局面的,是宝儿。
小家伙睡得并不安稳,大约是炕太硬,又或者梦见了好吃的。他先是嘟囔了一句“桂花糕别跑”,然后小短腿一蹬,精准地踹在了隔板上。
“咚!”一声闷响。
慕容晚晴吓了一跳,连忙转身查看。南宫烨也立刻“结束调息”,睁开了眼。
“宝儿?”慕容晚晴轻声唤道。
宝儿咂咂嘴,翻了个身,一条胳膊豪迈地甩出,直接搭在了木板上,小脸蛋蹭着粗糙的板面,睡得香甜无比。
“……”慕容晚晴看着儿子这豪放的睡姿,一时无语。
南宫烨看着那只隔着木板都快戳到自己这边来的小胖手,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伸出手,隔着木板,轻轻将宝儿的小胳膊推了回去,动作倒是出奇地轻柔。
就在这时,睡在最里面的阿衡忽然出了一声极轻的、似有似无的叹息。慕容晚晴心头一紧,立刻倾身过去探看。阿衡依旧闭着眼,呼吸平稳,只是眉头微微蹙着,仿佛梦中也不得安宁。她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正常。
“怎么了?”南宫烨的声音透过木板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没事,阿衡可能做梦了。”慕容晚晴回道,重新躺下,这次是面朝木板方向了。不看还好,一看才现,这所谓的隔板,因为年头久远且做工粗糙,上面居然有好几条宽窄不一的缝隙!其中一道缝隙,恰好在她眼睛平视的位置,而透过缝隙……她能看到对面南宫烨靠墙坐着的、小半个模糊的侧影,甚至能看见他垂在膝上、手指无意识轻叩节拍的手。
慕容晚晴:“……”这隔板的意义何在?
她立刻移开视线,假装研究屋顶的破洞。然而,眼睛不看了,耳朵却变得更灵敏。她能听见他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能听见他偶尔因牵动伤口而极轻的吸气声,甚至能听见……他肚子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但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的“咕噜”声。
“……”慕容晚晴强行忍住笑意。对了,晚膳只是匆忙用了些干粮,他消耗那么大,肯定饿了。
她悄悄从随身小包里摸出两块用油纸包好的、自己特制的蜂蜜茯苓糕,犹豫了一下,从木板下方缝隙塞了过去,低声道:“王爷,垫垫肚子。”
那边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只大手伸过来,取走了糕点。片刻后,传来极其轻微、仿佛怕惊扰谁的咀嚼声。
过了一会儿,南宫烨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地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窘迫:“……多谢。味道……甚好。”
慕容晚晴嘴角弯了弯,没说话。心里却想,这茯苓糕里加了宁神的药材,对他伤势应该有点好处。
食物似乎打破了某种无形的屏障。外面的风雪声依旧,但室内的寂静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又过了一会儿,宝儿又开始折腾了。这次他可能是觉得冷,闭着眼睛,像个寻找热源的小兽,迷迷糊糊地就往慕容晚晴怀里钻,嘴里还含糊地喊着:“娘亲……冷……”
慕容晚晴连忙搂住他,把被子裹紧。但炕的另一边,阿衡似乎也感觉到了寒意,蜷缩起了身子。
南宫烨显然也注意到了孩子们的动静。他沉默片刻,忽然动手,开始拆那碍事的木板。
慕容晚晴惊得差点坐起来:“王爷?!”
“木板透风,孩子们冷。”南宫烨言简意赅,手下动作不停,很快就把那象征性的隔板给卸了,放到一边。没了阻隔,小小的土炕完全连成一片,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到不足一臂。
慕容晚晴的心跳骤然失序。火光下,他的面容近在咫尺,甚至能看清他下巴上新生出的青色胡茬,和那双在跳跃光影中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
南宫烨却没有看她,而是探身过来,伸手将宝儿和阿衡那边的被子边缘仔细掖好,又将火盆往这边挪了挪。做完这些,他重新靠回墙边,闭上了眼睛,淡淡道:“睡吧。我守着。”
仿佛刚才拆掉隔板,真的只是为了给孩子们挡风。
慕容晚晴看着他一派“光风霁月”、“心无旁骛”的模样,又看看中间睡得无知无觉的两个孩子,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人……到底是心思深沉,还是……真的就只是这么想的?
她躺下,身体有些僵硬。没有了木板的遮挡,他的气息、他的温度,存在感变得无比强烈。她甚至能感觉到,因为他挪动了火盆,他那边应该更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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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了,风雪似乎小了一点。宝儿在睡梦中咂咂嘴,小脚丫无意识地蹬了一下,正好踢在南宫烨的腿上。
南宫烨没动,只是眼皮微抬,看了一眼那只不安分的小脚丫,然后又闭上了。
慕容晚晴有点想笑,又有点莫名的……心软。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轻轻坐起身,将自己身上盖着的一件备用披风,小心地盖在了南宫烨的腿上——他的披风之前垫给孩子们了。
南宫烨猛地睁开眼,看向她。
慕容晚晴避开他的视线,躺回去,闷声道:“王爷有伤,别着凉。”说完立刻转身,再次背对着他,一副“我要睡了别吵我”的样子。
身后良久没有动静。就在慕容晚晴以为他不会再回应时,一声极低极沉的“嗯”传入耳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什么东西熨帖过的温软。
披风上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药草冷香,此刻却成了这冰冷破庙里最温暖的存在。南宫烨看着女人故作镇定却微微泛红的耳尖,胸腔里那股陌生的暖流再次汹涌起来,这次,还夹杂着一丝清晰的、名为“喜悦”的悸动。
他悄悄将披风往上拉了拉,盖到腰间。温暖的感觉,从腿部一直蔓延到心口。
风雪呼啸依旧,破庙里却仿佛升起了一轮小小的、无声的太阳。宝儿在睡梦中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阿衡紧蹙的眉头也微微舒展。
两个大人,一个面朝里“熟睡”,一个靠墙“假寐”,心思各异,却都因这荒唐又温暖的一夜,而在心底泛起了无法忽视的涟漪。
原来,同处一室,并不只有尴尬。还可以有……一块偷吃的茯苓糕,一床偷偷递过的披风,和一份在风雪夜里,悄然滋生的、笨拙却真诚的关怀。
长夜将尽,黎明可期。而某些东西,似乎已经在这同室微澜中,悄然破冰,生根芽,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原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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