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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桌两端的黄铜壁灯垂下昏黄光晕,像两团凝固的琥珀将众人裹在其中。顶灯折射在西装面料上,连肩头细微的褶皱都凝着沉沉的铅色。
有人无名指无意识叩击桌面,节奏被中央空调嗡鸣切割得支离破碎。
暗流在各自胸腔翻涌,咖啡杯沿残留的齿痕还泛着温度。
当陈树的钢笔尖第三次戳破项目书扉页,同样的念头在三十度恒温的会议室里酵——此刻垂眸记录会议纪要的妥协,不过是困兽暂敛爪牙,绝非心悦诚服的叩。
那些被压进纸面的字迹,每个顿笔都藏着随时出鞘的锋芒。
这话没人敢摆到明面上说,连互相递个眼神都得趁人不注意,飞快地瞥一眼就挪开。可每次陈树的声音落下来,有人低头应“知道了”的时候,指尖在文件边缘磨来磨去,签名字的笔悬在纸上半天不落,心里就会把那念头再嚼一遍。
好像多嚼几次,就能扛住这屋里密得让人喘不上气的压抑。
真不是愿意低头,是现实压得人没法站直——窗外的天总蒙着层灰,上回老周就因为多问了一句调度方案,第二天工位就空了,到现在都没个信儿。
团队里的信息早被裹得严严实实,递一份基础报表,都得在走廊拐角停三次,确认前后没人才能交出去。
谁心里都门儿清,这时候敢出一点岔子,不光自己得栽进去,身边剩下的人也得跟着遭殃。
那些看不见的代价,早不是他们能扛得住的了。
也正是因为这层顾虑,没人敢再冒头。开会时哪怕觉得命令不对劲,也只会把眉头往心里压,绝不会皱到脸上;接任务时声音平得像没起伏,连走路都刻意放轻脚步,生怕鞋底蹭着地板的声响惊动了什么。
这份安静不是傻愣着,更不是真的顺了,是把“等机会”三个字咬碎了咽进肚子里,强憋着劲儿。老张总在深夜留到最后,办公室只剩他一个人时,会把陈树的命令逐条记在废纸上,铅笔头在纸边戳出密密麻麻的小坑,每个坑旁边都标着问号;去茶水间接水时,会故意把搪瓷杯磕在台面上响两声,借这动静跟相熟的人递个眼神——那眼神里没半分软乎,就透着“再等等”的默契。
外人看着可能觉得他们怂,可只有他们自己清楚,现在能做的,就是先保住自己,才有往后的可能。就像冬天把种子埋进冻土里,明知眼前全是雪,也得抱着盼头等开春。
至于那些翻来覆去想的理由,更像是给自己搭的一道坎,跨过去,才能硬着头皮往下走。“现在顺着他,才能摸清楚他手里到底有多少牌”“低头忍一阵,至少能护住没被盯上的人”“老周那事儿摆着呢,现在急不得”——这些话,他们先是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说得多了,眼底的慌劲儿能压下去些;真到了陈树面前,接命令前会先攥紧拳头,把手心的汗蹭在裤缝上,喉结滚一下才开口,连呼吸都放得慢,就怕漏了半分紧绷。
他们太清楚陈树的性子,那人眼尾的细纹里都透着精明,稍微有点乱了阵脚,不光骗不过他,身边仅存的那点信任也得散。
要骗别人,先得把自己哄住——这道理听着荒唐,却是眼下最实在的法子。
那些反复琢磨的理由,哪儿是给旁人看的,其实是给自己的心找个垫脚的东西。
只有先让自己信了“这不是服软,是办法”,面对陈树时眼神才能不飘;只有把“我没怕”这句话在心里刻深点,传递消息时声音才不会颤。
这种自我哄骗,就像人掉在水里,哪怕手里攥着的只是块浮木,也得死死抓着,那是唯一能不沉下去的指望。
谁也说不准还要熬多久,但心里都揣着点光:只要这股“没办法的办法”还在,就还能再等下去。
骗人的最高境界是要先把自己给骗进去。
这句话虽然带着一丝讽刺与无奈,却道出了人性的复杂与矛盾。
在很多时候,人们并非不知道自己在欺骗自己,而是选择性地忽视了这一点。
这种自我欺骗,虽然看似可笑,却是一种在绝境中求生的本能。
在当前的局势下,这种自我欺骗显得尤为重要。
他们深知,眼下的每一步行动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因此他们必须为自己找到一种合理的解释。
这种解释,不仅仅是为了说服自己,更是为了在行动中保持一种表面的镇定与自信。
虽然看似荒谬,却是一种在绝境中求生的本能。
它虽然能够在短期内缓解内心的焦虑与不安,却无法改变现实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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