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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春风尚未完全吹拂到这片贫瘠的土地,集体公社制度刚刚开始松动,可旧有的秩序和观念仍如铁板一块根深蒂固,人们开始隐约听到远方传来的消息,但眼前的生活依旧被土地和传统牢牢束缚。
河套村
野河的浅滩边,陈洐之卷着过短的裤腿,沉默的弯腰,双手在冰凉浑浊的河水里仔细摸索。
河水刺得他小腿发麻,指尖也泡得发白起皱,土地贫瘠,今年的收成眼看又不太好,家里灶膛冷清,爹娘脸上终日罩着一层愁云。他想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捞些指头长的小鱼小虾,或者摸点螺蛳,给那锅稀粥添上一点荤腥。
“哟!大家来看,闷葫芦在这里捞啥不干净的吃呢!真没出息!”
一块土坷垃砸在他身边的河水里,溅起浑浊的水花,陈洐之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他知道是二狗子,还有他身后那群总是凑在一起的男娃,他们背着挎包,大约是刚从镇上那所唯一的学校回来吧。
但这与他无关,为了给家里省下那点书本杂费,他已经很久没踏进校门了。
他维持着弯腰的姿势,目光只专注于水下的泥沙,二狗子那张带着讥诮的脸,在他余光里晃了晃。
见他这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木讷样子,二狗子一群人觉得无聊了,都没了兴致,又互相推搡打闹的相继而去。
陈洐之直起身,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早已习惯。只要不去理会,不去冲突,不去忤逆,那些不痛不痒的嘲弄和偶尔落在身上的小石子,很快就会转移目标。
这是他用沉默换来的,微不足道的安宁。
河水冰冷,即便是夏季,站久了,寒气也顺着脚心往上钻,让他忍不住微微发抖。看着空空如也的鱼篓,他一无所获,只好从河里挪上岸,湿漉漉的脚踩在滚烫的土路上,激起一阵白烟。
好在他熟知山路,转身又钻进了村后的山林,低着头,在杂草灌木间寻觅,日头偏西时,他怀里总算抱了一小捧勉强能入口的灰灰菜和马齿苋,陈洐之松了口气,好歹不是空手。
揣着这点微薄的收获,他沿着狭窄的田埂往家走,快到村口时,心里那点侥幸灭了,二狗子和赵添仓两人,正吊儿郎当的堵在那里。
他皱了皱眉,想绕过去,下意识将怀里的野菜护得更紧。
“二狗你看!我就说看见他上山了!”赵添仓眼尖,扯着二狗的胳膊指向他。
陈洐之加快了脚步,想从旁边溜过去,但哪里是两双腿的对手,他们嬉笑着围拢上来,轻易的将他逼到路旁一块空地上。
“躲什么呀?闷葫芦,怀里藏的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给哥们儿瞧瞧!”二狗子也斜着眼,嘴角撇着,伸手就来抢。
陈洐之死死抱着,不肯松手。
“嘿!还敢护食?”二狗子来了气,觉得在同伴面前折了面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力推搡他,“你个没爹娘教的玩意儿!穷酸样!捡点烂草叶子当宝了?给老子拿来!”
“就是!你家都穷得揭不开锅了,吃这玩意儿也不怕毒死!”赵添仓在一旁帮腔,语气刻薄。
推搡间,陈洐之脚下被什么一绊,一个踉跄,重重跌倒在泥地上,尘土飞扬,怀里的野菜散落开来,沾满了泥灰。
他握紧了拳头,低头看着身上的脏污,和那些沾了泥的野菜。
“还我。”他说,声音很低,却很清晰。
二狗几人正弯腰捡着野菜,准备分赃,听他这么说,都发出了几声爆笑。
“哎哟你看,这个窝囊废还要我还他!”二狗直起腰,笑得前俯后仰,“行吧,看在你家穷得叮当响的份上,狗爷我就施舍点给你。”
说着,他抓起几根最烂的菜叶,随手扔到了陈洐之的头上。
嘲弄的笑声抽在空气里,他们心满意足,互相炫耀着“战利品”,勾肩搭背的走了,盘算着如何用这些抢来的“收获”回家邀功。
日头西沉,将他的影子在泥地上拉得细长,陈洐之在泥坑里坐了许久,直到身上的湿泥被风吹得干硬发白,才慢慢爬起来。
每动一下,关节都像是生了锈,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却只是让泥渍晕染得更开。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家,院门虚掩着,他推开就看见娘蹲在小院里,费力的搓洗衣服,那衣服已经被洗得发黄发薄,她还是舍不得扔,小心翼翼搓着领口和袖口的油污。
她听到动静抬起头,第一眼看见的是他浑身泥泞,狼狈不堪的样子,忽然站起身几步冲过来,不是查看他是否受伤,而是用力拽住他湿透的衣领,声音因为焦急和劳累而尖利:
“你把衣服搞成这样?!谁给你洗?!我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伺候完地里伺候家里,你就不能给我省点心?!”
她的埋怨引来了屋里的父亲,男人皱着眉头走出来,也看见了儿子浑身上下的脏东西,却没管,而是沉着脸问他:“你今天干啥去了?让你去山上挖点野菜,东西呢?”
陈洐之嘴唇嗫嚅着,还是把二狗
抢野菜的事情说了,他知道自己不该期待什么,只是想知道,他们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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