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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文茂嘶声怒吼,长发凌乱,手臂上青筋暴突,竭力反抗,又因脚下虚浮难以蓄力,直至被逼入绝境,胸口剧痛,被钉入身后高墙。
祠堂上的牌匾被长剑劈断,正摇摇欲坠,在叶文茂最后这劲猛的撞击下,彻底砸落下来。
叶文茂大张着嘴,“嗬嗬”倒抽着气,一手按着胸口,一手前伸想去抓宋回涯。
血液从他身上蔓延流出,顺着石阶淌向下方的青苔。
宋回涯松开手,朝后退去两步,转身回头。
北屠一拳捣向最后那人的额头,也侧身朝她看来。
满地尸体横陈,血似残阳,重叠青峰连绵至天荒。
云烟散净,山谷起风呼啸,吹过流水、小桥、亭台,滔滔向天,越过山顶,又如汪洋下行。
千林万树摇颤不止,浮土飞沙,枯叶竞落。
二人瑶瑶对望,相顾无言。
残酷似流光的时间仿若在这一刻变得迟缓了,挂在被风吹动的树叶上,缓缓流泄。
“我要回家了。”北屠扬起头,站在风中,有些茫然不辨方向,“我有二十余年,不曾归家。”
他微微一阖眼,额头上裂出一道血痕。身上热意减退,皮肤泛出一种混青的红。
宋回涯看出他身上生机渺茫,感慨丛生奈何找不到出口,只能别开视线。
她想说一句,静谧之中又忍住了。想起不留山的那句证道之言。
人事匆匆,还恍如昨日。
她站在篱笆外,与里头磨刀的人隔着岁月彼此审视。
不算是应诺而来,但姑且也算无憾而归了。
何必惋惜劝留?
宋回涯耳鸣阵阵,取下长剑后,拖沓着脚步拾级而下,自言自语地道:“我要回去找我徒弟了。”
她从北屠身边经过时,北屠伸出手道:“这把刀送你了。”
宋回涯垂眸看着刀身上的刻纹,恍惚片刻,抬手接过,嗓子干涩,低声叫道:“前辈……”
北屠问:“你师伯有没有
()告诉过你,我为何叫钱二两?”
宋回涯浑浑噩噩,杀了这许多人,身上气力殆尽,莫名有种大梦一场的虚妄感。提着手中刀,只摇头。
北屠吐出一口浊气,似哭似笑,音调古怪道:“因为我永远拿不出当初那二两诊金。世间也永远有那填不满的二两银。”
他转身离去,走在宋回涯的前面。
“宋回涯,多谢你来找我。”
他行尸走肉一生,只这磨刀的五年,是重新活着的。
宋回涯跟在他身后,目送他下山。
走入断雁城时,已是傍晚。
星光垂落,天地辽阔,无垠的长河斜坠,与凡间的烛影相应,铺成一条邈邈的路。
宋回涯停下脚步,看着他隐入昏暗,与他分道。
北屠低着头,一步步地往前走。到后来已不能睁眼,喉间含着口热血,双腿凭着本能迈动。
他走进徘徊过无数次的街道,抬手摸向粗糙的土墙,贴着墙面一寸寸挪步,终于不如过去千百回那样返身离去,而是推开了腐朽破旧的木门。
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走进前院,又走进东面的房间,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在角落贴着床脚的位置坐了下来。
透彻的黑暗中,他将手伸进怀里,摸出一把银钱,侧身放到床上,柔声唤道:“娘,我回来啦。”
他侧耳听了听,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
一个想出人头地,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还在做着拜师学艺的美梦。靠着不分日夜的劳碌生活,终于赚到了能叩响山门的二两银钱。
妄想着登天的第一步还没走出,母亲在一场冬雨后病倒了。她躺在床上,强撑着精神安慰儿子说自己没事,熬一日就能过去。她皮糙命厚,哪里那么容易病死,劝他将钱收好。
少年也以为跟母亲说的一样,撑一撑就过去了。打了盆热水,守在床边。
第二日早上,天气转暖,他从惊惧中醒来,起身去叫,只摸到一具尚留余温的尸体。
那日撕心裂肺的哀嚎回荡在他今后的每一场梦里。至此背井离乡,兜兜转转,一辈子都在刀口下挣着那难以触及的二两诊金。
老者指尖摩挲着铜板,来回不停地数着手中的钱。一下下将它推到床铺深处,像是塞入母亲手中。
街上飘荡起一股欢欣的乐声,众人悠扬的高歌随风传遍城镇。
宋知怯趴在窗口,听着袅袅萦绕的歌声,心急如焚,不住朝街上张望。
身后的窗“吱呀”着被人推开。
宋知怯如闻天籁,猛然回头,眼泪险些滚落,激动叫道:“师父!”
宋回涯将刀剑都交给她,“嗯”了一声,直直栽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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