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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定城头,彻底换了新颜,扬在城垣上的是一面面“汉”旗。中原那便,刘知远入东京已有一个多月,两京旧臣,中原方镇,争相归附,刘家江山大势鼎定。
本月(六)十五,刘知远御崇元殿,接受文武朝拜,大赦天下,将被耶律德光贬为汴州的大梁复改为东京,改国号为汉,年号不变,仍称天福,还是“不忍忘晋”那套说辞云云……
消息传到真定,城头立刻变幻大王旗,对这些跟着刘家打天下的将士而言,也是一种激励安抚。就刘承祐个人而言,创立江山,经纶新朝,却要打着前朝的旗号,难免别扭,这下大河南北之军,可以堂堂正正地称“汉军”了。
在这段时间,刘承祐对成德镇与幽燕之南的诸州进行了一次梳理,边防布置,军政官员任命。
以慕容延钊为莫州防御使、马步军指挥使,率龙栖第四军驻于莫县。李筠为泰州巡检,领兵两千,驻守容城。这二者是刘承祐构建的南易水防线,监视幽燕。
何福进仍镇河间,罗彦瓌率第五军镇祁州,二者随时策应莫、泰州。
刘承祐在安排边防,刘知远也在安排镇州。复镇州为恒州,以张彦威为顺国军节度使,节度恒、深、冀、赵四州。至于刘承祐,则被召还东京,所幸,他做的那些布置,刘知远都一并应允了。
委赵延寿北伐之议,传到东京的时候,在汉廷还是引起了一阵争议,哪怕表面看来,是两个皇子做的决议。刘承训顺利到京,也是本着君子之风,替刘承祐背书,然后头一次受到了刘知远的训斥,说他擅作主张。
在这样的情况下,新生的汉廷中,突然掀起了一股针对刘承祐的风潮,自专、跋扈、恋权、任人唯亲……给他贴上了不少标签。显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等燕兵北伐成功,攻下幽州后,一干朝臣又异想天开了,竟然向刘知远建议,发兵北上守备,替代赵延寿。所幸,在郭威等少数保持着冷静头脑的文武的劝谏之下,刘知远息了那心思。
受到召赴东京的制书之时,刘承祐的心情还是很平静的,毕竟他也是不愿长期外镇的,也不能远离权力中心太久。
在真定,整装收拾之后,在盛夏将终之时,刘承祐率众南行,向东京进发,他要看看新生的汉廷,究竟是怎样一副光景。
第125章邢州事
从真定到东京,距离并不算远,直线距离不过七百来里,且道路平坦,河渠通畅,基本是顺着当初刘承祐追蹑辽军的路线南返。
除掉被刘承祐拆分驻于莫、祁的第四、五军之外,余者近万兵,分水陆两部,押送财货南下。马全义被刘承祐委任为水路行军部署,同孙立一道率第一、二军先归,船运总归比陆运省时省力。
而刘承祐自己,则与郭荣、向训走陆路,进军的速度很慢,去东京只是目的,过程才是刘承祐想要体察的。自晋阳发兵,四个月的戎马倥偬,一心钻在军政之上,刘承祐却是从没有好好看看这大好河山。
自真定南下,过赵州,入邢州,一路慢慢走,然后一路心情沉重。战争对国家的破坏太严重了,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大概是最真实的写照。一路所见,满目疮痍,荒村野地、断壁残垣,饥荒、疫病横行。大片的无人村镇,穷民啸聚为盗……
在一片凄清荒凉的环境中,沿途仍旧能够看到一些百姓,孤单乃至麻木地照料着田亩。种地耕作,是烙刻到国人骨子里的,哪怕遇到再艰难的环境。
进入邢州境内,路过内丘县时,住了一夜。这是座典型的兵不断的县邑,整个县辖内不足六百户,城中更是不足两百户,人烟稀少可见一斑,生民困苦,但苛捐杂税却是一点也不少。
命郭荣与魏仁浦走访了一遍,县长是安国军节度使薛怀让任命的,原是一个军痞,到任即发扬了“剥皮”作风,作威作福,随意摊派,吏民倘有不如其意者,即令权力打压,狱以罪罚,可谓无所顾忌。
在这个时代,哪怕一个小小的县令长,权力也很大,尤其是那些节镇军阀任命的,也是手握生杀大权的。
这内丘长,到任不过一月,初至,便自作主免礼夏秋两税,没让内丘百姓高兴几天,开始各种立名目了。什么市税、屋税、进出城税也就罢了,还搞了什么过桥税。要知道,内丘境内地貌呈现三元结构,山地、丘陵、平原各占其一,稍微大点的河流都没一条,更别提桥了……
最有意思的是,别人摊派杂税,按次收,这内丘县长按年收,强行让辖内百姓充一次“年会员”。问题是,他这个县长能做多久都是问题。不过这县长倒也做到了一定的“公平”,贫者少收,富者多收。
在驻所内,听完汇报,刘承祐沉默了,心情却是有些复杂,憋了一会儿,看着面前的几个人:“有何看法?”
“生民之艰难,由此可知矣!”向训叹了口气,说道。
“自唐季以来,礼乐崩坏,纲常尽丧,律制缺失,藩镇自专,地方治政废弛,武夫当道,苛虐生民,痼疾已深。如今大汉新造,还需重新构经纶,定典章,法州县,以定天下……”魏仁浦想了想,平静地说。
郭荣脸上的表情丰富些,目光很冷:“这内丘长当杀。”
刘承祐反倒平静了下来,晃了晃脑袋,长吁一声,仿佛有无限感慨:“这天下,乱得太久了……”
“确是乱得太久了,故民心思定,若朝廷能扫平天下,弭兵消乱,则人心必附!”魏仁浦很肯定地说道。
起身,在房间内晃悠了几步,神情怅惘。他此刻真正的心情只有一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要说刘承祐有多心忧天下,顾念百姓,那倒不见得。但是,看着这破碎山河,沉沦社稷,心情总归是不好受,有点感伤。
“内丘长,一无名只辈罢了,杀之何益,罢了吧。”过了一会儿,刘承祐抬起手,声音幽冷:“与其杀一小恶,不如除一大恶!”
都是人杰,自然听出了刘承祐的言外之意,郭荣望着刘承祐的背影,问:“殿下是欲对付薛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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