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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盈缺只好以散步为由,去行宫别处消磨时间,原想在离开都城之前,再登一次后园汤泉池边那座异常凸起的平顶小峰,凭栏眺望一下建康日落之景。
却发现萧妄居然也在这。
他还穿着初遇时的那件玄底金线暗绣的圆领长袍,倚坐在同一根围栏上,支腿吹奏洞箫,逗弄几只雪白的玉鸽。箫声悠扬,吹的依旧是那首《出其东门》。
院子正中那棵凤凰树已落完花,只剩一树深碧的窄叶,随着暮风“沙沙”摇晃满枝红笺,在他身上碎开一片斑驳的残阳赤色。他修长的玉指在箫孔上轻盈跃动,一袖皆是狴犴绣纹烁出的粼粼金光。
——大战在即,朝廷内外都忙得脚不沾地,他作为北伐的主帅,自然也不可能得闲,每天不是在书房和人议事,就是在石头城训练兵马,沈盈缺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见到他人。原以为直到出发前,他们应当都不会再打上照面,孰料竟会在这里碰上。
也不知是偶然,还是他知道自己今日进宫,刻意在这里“守株待兔”。
沈盈缺下意识攥紧了手。
“阿珩今日进宫,可有累着?”洞箫声止,萧妄含笑翻下阑干,朝她走来,见她脸色憔悴,眼角泛红,他眉心不由浮起几道折痕,“哭了?谁惹了你,可是废皇后?我这就找她算账!”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说着便甩袖往山下去,嘴里一阵念念有词:“姓荀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当初我就该下死手,彻底将他们赶尽杀绝,免得留来留去还留成了祸害。”
“别去!”沈盈缺拉住他,摇头喃喃,“没人找惹我,是山上风大,我叫沙子迷了眼睛。”
萧妄垂眸,又打量了一遍她魂不守舍的模样,眉间的“川”字越来越深,一个字也不相信。
沈盈缺也是一个字也不想多说,抬手环住他的腰,将肌肤还在微微泛红的脸埋入他怀中,瓮声瓮气地轻蹭撒娇:“抱我。”
萧妄立刻举起双手,将她拥入怀中,大手轻而缓地拍抚她后背,语气心疼又无奈,“又要充烂好人了?对姓荀的有什么好犹豫的?该打打,该杀杀,哪怕抽筋剥皮,都是他们自找的。”
沈盈缺笑,“我何时做过烂好人了?得罪过我的人,哪一个不是当场就被我教训回去,连自个儿亲生阿母都认不出来?外头人都说我现在越来越像阎王,是跟你学坏了。”
萧妄皮不屑地冷哼,“哪个阎王还跟拓跋夔吟诗作对,花前月下?我要去追杀他,还反过来拦着我?”
沈盈缺斜他一眼,“我再说不知道第多少遍,我没有和他吟诗作对,也没有和他花前月下,更没有拦着你追杀他。要不是你路上病得不省人事,需要好好静养,我早自个儿领人杀回去报仇,顺带永绝后患了。”
萧妄“呵”了声,酸溜溜道:“难道不是舍不得他待你的好,想回去和他互诉衷肠?要不是我病发得及时,你这会子早就已经跟他拜堂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沈盈缺警告地看着他,目光越发危险。
他咳嗽一声,错开视线道:“罢,横竖他这回必逃不出我手心,姑且留他多活几日也无妨。你我之间,只要还有一个清醒的就行。”
沈盈缺曲指掐他腰,“清你个死人脑袋!”
萧妄龇牙倒吸一口凉气,却是舒舒服服受下这一掐,捧起她的脸,在她撅起的小嘴上“吧唧”啄了一大口,“嗯,就‘亲’阿珩的活人脑袋。”
沈盈缺瞪眼推开他。
他又笑着将人抱回来,亲亲蹭蹭一顿拍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人哄回来。
“既然没有人欺负你,你又在难受什么呢?”萧妄长指绕着她的发梢,垂眸看她,“别告诉我你是心疼荀氏如今的下场,悲伤不能自已。”
沈盈缺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虽不会仅凭荀皇后一番话,就彻底给萧妄宣判死刑,但要她完全不放在心上,她也的确做不到。
毕竟六年前那桩案子太大,付出的代价也实在惨痛,哪怕只是一道捕风捉影的传闻,她也不会轻易放过。
更何况摸着良心说,当时变故发生得那般突然,任何突然出现在现场的人都有可能是幕后的设局推手。萧意卿那样的提前造访,都能叫她心生疑窦;萧妄那如及时雨一般的神兵救援,又如何能叫她简单地以“巧合”二字概之?
收紧抱在他腰上的双手,沈盈缺嚅嗫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起六年前落凤破城时的一些疑惑,想找她考证一二。”
萧妄挑眉,“哦?那你问出什么来了?”
沈盈缺贴紧他胸膛,悻悻摇着脑袋,长声哀叹:“她只说那事和他们荀家无关,其他的都一无所知。”
萧妄笑,“我想也是如此。荀家那帮人虽丧尽天良,但还不至于为了压制你父亲的军功,寻羯人合作,幕后真凶应当另有其人。你且放心,无论那人是谁,我都会将他找出来,挫骨扬灰,告慰你父亲母亲的在天之灵。”
沈盈缺有被他安慰到,紧绷的身子缓缓松下,奶猫一般在他怀里放肆撒娇磨蹭,“忌浮对我最好了!”
蹭完,她又嘟着嘴,娇声娇气地抱怨:“早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当年我就应该多留一些心眼,看见阿父背着我偷偷写密信,向附近的好友求援,我就该赖在旁边盯着瞧,看看究竟是哪个没良心的混账羔子,对阿父见死不救。哪怕抓不到那幕后黑手,拿那混蛋过来出出气也好呀,何至于像现在,一身力气没地方使,真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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