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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天鲤离开了匕帮的酒馆,直接在酒馆门前的内河码头,上了一条小火轮。‘突突’声中,小火轮拖拽着三条小小的满载平底船,慢悠悠的顺河而下。
小河往东南,行了七八里,就汇入大江。
小火轮上挂着易多利国旗,船头上还站着何铎、何西,还有几个标准的易多利侨民。
大江上,几条往来巡弋的小炮艇,也就没有搭理这条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火轮,任凭它‘突突突’的,一路驶过了大江,抵达了江南一处民用码头。
江南,就是真正的大玉朝治地,这里的基建,和江北万国租界有着天壤之别。
万国租界的江岸,已经完全用条石和钢筋水泥砌得平整干净,而江南面,绝大部分地方,依旧是原生态的泥土江岸,只是在某些码头关键部位,砸下了一些条石、木桩,对江岸进行了加固。
小火轮停靠的码头,颇有一些规模。
数十条伸入江面的栈桥上,已然停满了客轮、货船。神态疲惫,却充满希冀憧憬的客人,正从客轮上走下来,猛不丁的,人群中就传来了尖锐的哭喊声:“抓贼!”
混乱中,几个身材枯瘦,脚下极快的男子麻溜的拎着包裹、行李箱等物,从人群中窜出,三两下就跑得无影无踪。
趁着混乱,十几个目光贼亮,神态鬼祟的少年,溜溜达达的混入了人群,专门在客流中拥挤磨蹭,他们的双手指缝中,隐隐可见锋利的刀片闪烁着寒光。
刑天鲤刚刚下了小火轮,两个少年就东倒西歪的朝着他凑了过来。
但是猛不丁看到紧跟在刑天鲤身后下船的何铎等人,两个少年浑身一哆嗦,犹如见鬼一般转身就走。更有人吹了一声口哨,于是乎,这一群十几个少年,纷纷撤离了人群。
稍远的地方,几个胡乱搭起来的茶棚下面,十几个小辫子缠在脖颈上,穿着黑色武师服,袒胸露怀,露出巴掌大护心毛的汉子,端着茶盏,悻悻然的朝着这边看了一眼。
一群皮肤黝黑,浑身散出汗臭味,上半身光溜溜的,有人在肩膀上搭着条破烂毛巾,有人将毛巾缠在脖颈上,双臂上青筋凸起,绝大多数都赤着脚的力夫殷勤的凑了上来,一个看似头目的老人朝着刑天鲤点头哈腰的,极小心,极怯弱,却又满带憧憬的问道:“大爷,有货物要搬运么?可要用车?”
旁边传来了低沉的号子声。
一个个身形矮小,身高不到五尺的力夫,低沉的喘着气,扛着一口一口沉甸甸的大木箱,艰难的顺着跳板,一步一步的挪到了码头上。
在那些力夫当中,甚至有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们干瘪矮小的身体,被沉重的箱子压得几乎断折。他们额头青筋凸起,双腿颤颤巍巍的,扛着大木箱,极艰难的跟着队伍向前挪动。
刑天鲤看着面前的力夫头子,看着旁边货轮上正在下货的力夫,莫名的心脏滞闷,一颗道心极其的……不稳。
他抬起头,看着天,莫名的就响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这一世的母亲,在佛堂为他父亲诵经祈福之后,对他说过的,他这一世的父亲,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世道错了。”
“我们东国子民,不该活得比野狗都不如。”
“这个世道,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打打杀杀,解决不了问题。”
“祖宗之法,同样解决不了。”
“所以,我想要找一条,可以真正解决问题的路子。守着祖宗留下的家业,做一个一辈子浑浑噩噩的土财主?我不想过那样的,猪一样的日子!”
那个温婉,清柔,好似春天山间流出的小溪一般清亮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小鱼儿,你父亲,可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你一定要比他,还要更强哦!”
一旁乱杂杂走下客船的人流中,突然传来了惊恐的呼喊声:“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
人群中,两名身穿粗布衣裙,生得清秀稚嫩,颇有几分可喜之处的少女,被几个身穿长袍,一脸凶悍的男子围在了中间。一名男子死死抓住两女的手腕,厉声喝道:“不认识我?放屁!你们是老子买断了身契的奴婢,你们胆敢出逃,回去打断你们的腿!”
两女惊恐尖叫,疯狂挣扎,但是哪里脱得了男子的手。
一旁刚刚下船的客人中,有一男子喃喃道:“两丫头是来平海城寻亲的哩,一路坐船刚到平海的哩,怎可能是你们买下来的奴婢呢?”
一记耳光重重的抽在了说话的男子脸上,将他打得鼻孔飙血,一头栽倒在地。
下一瞬,刑天鲤掏出了手枪,‘嘭嘭嘭’就是一通乱打。
几个围住了两个少女的男子,全都是脑门上挨了一枪,哼都没哼一声,悉数被打死当场。刑天鲤漫步走了过去,踢了踢他们的身体,冲着领头的那男子的胸膛,‘咣咣咣’将弹匣里的子弹全部清空。
那茶棚下,十几个劲装男子骇然跃起,气急败坏的冲着这边跑了过来。
刑天鲤已经掏出了英吉士总领馆给他的,那个东国调查室少校情报官的证件,轻描淡写的晃了晃:“道爷,是给洋人做事的,他们冒犯了道爷,该死!”
十几个劲装男子同时停下了脚步,穷凶极恶的脸上,露出了极谄媚的笑容,远远的向刑天鲤鞠躬致意,甚至都没有上来查勘他的证件是否真是英吉士总领馆颁的!
刑天鲤的心又是一沉。
小辫子。
软膝盖。
打断了的脊梁骨。
这个操蛋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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