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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中匕首收起,沈覃舟慢慢撑手起身,拂去腮边的泪,转身往殿外走去。
“阿姊,你要去哪儿?”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眼眶肿胀盈满涩痛:“你姐夫还在守城呢,我答应过他,该去找他了。”
“阿姊,是我对不起你们。”
“与你无关,是谢氏狼子野心。”沈覃舟垂眼,大步迈出殿门。
登上城墙的那刻,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不合时宜下起来了,皇城岌岌可危,护城河里的水被染红,腥臭混着焦味溢散在空气中,叛军争先恐后架云梯爬城墙,只为挣下先登之功封侯拜相。
沈覃舟忽然想到当年阿耶攻打皇城时,必定要比此时惨烈百倍,如今才不到半个甲子,当真是天道轮回吶。
伤兵不断抬下城墙,又不断又新人替补上去,鲜血沾湿同袍,沈覃舟已经记不清身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只知道他们都在为保卫大魏献出宝贵的生命。
“驸马呢?”丹蔻随机拽住一个擦肩而过的年轻士兵,她多么希望对方能说出一个地点,或者指引一个方位,但这个年轻士兵显然并不认识谁是驸马。
“有没有看见周太尉?他还活着吗?”沈覃舟也顾不上仪态,此时她只想去见见那个傻男人。
每个人都无暇顾及她们,于是几人便只好不断穿梭在城楼上,而丹蔻始终如影随形跟在沈覃舟半步之后,终于有人给了答复:“死了,都死了。”
“谁死了!?”沈覃舟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一手拽住那个满脸是血的士兵,面目狰狞,“你说谁死了?”
但那人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眼神呆滞,只是不断重复这几句话。
忽然颤抖的声线随风入耳:“殿下驸马在哪儿。”
视线顺着手指方向而去,沈覃舟没有找到周藴,反而一眼便看见那个人,那个该被千刀万剐,口口声声说后悔放任自己出嫁,转头便害得自己国破家亡,亲友俱失的乱臣贼子!
谢徽止一身戎装,肩头是未化的雪,他依旧骑着那匹照夜玉狮子,恰如当年,一座城门,里面关着的是日薄西山,大局已定的没落皇族,外头是未来雄心壮志,踌躇满志的王侯将相。
过暗的天幕下,谢徽止只需微抬头便能轻易瞧见城墙上的玄衣女人,从前他也想过阵前两军交战的情形,那时他以为他会是得意的,亲手毁了她引以为傲的一切,从此不可一世的昭荣长公主再无人可依。
然而事实却是一片悲凉,谢氏取代沈氏,他也亲手将两人最后的一点情分斩断,可他忘了,早在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没有这一说。
沈覃舟漆黑的瞳望着大军,隔着千万人,两人四目相对,那从不是她喜欢的颜色,沈氏皇族崇尚玄色,以黑为尊,她却偏偏觉得这颜色暮色沉沉,老气横秋,如今到了,反倒穿起来了。
然而她这一眼只是一瞬,她从看不见他的,可他知道她在看谁,御史大夫周敢最不待见的庶子,自己一念之差应允进宫的伴读,景兆五年殿试传胪二甲头名的进士,昭荣长公主钦点的驸马,沈魏皇族最忠心耿耿的棋子,也是自己曾经的学生。
——身中数箭,右手被砍,宁死不退,以身殉国的周藴。
风雪肆虐下,长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沈覃舟突然好后悔两人间没有要一个孩子,若是有一个孩子,想来那些为数不多的日子里,他能更快活些,毕竟他那么希望两人间能有一个属于彼此血脉的孩子。
他幼时过得那么苦,一定舍不得亏待自己的孩子,只怕不知该宠成怎样无法无天的性子。
算了,还是幸亏没有,不然有了也长不大。
谢徽止忍不住去看她,然而她却立在高墙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那笑没有半点儿怒意,甚至是带着几分解脱。
心里突然涌起某种不详的预感,身后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她想做什么?”
谢徽止定睛一看,心跳漏了一拍,陡然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惧,以至于忍不住扬鞭冲入战场。
“谢徽止。”沈覃舟突然笑了,看着那个跌跌撞撞朝着城楼而去的身影,带着极致的怨恨,“谢徽妍杀我阿耶,我也亲手送她归西,他们两人间便算两清了,可你我之间的仇,我生不能报,死了必化厉鬼,屠尽你谢氏全族以慰我沈魏今日之辱。”
“阿藴,我来陪你了。”
只见她猛然抽出手中匕首,一如当年杀马果断决绝,挥刀直刺脖间,半点活路也不打算给自己留。
鬼神之说,何其可笑。不过是大放厥词的懦夫行为,天真可笑的傻子,除了吓吓那些愚昧的胆小鬼,还能起什么作用。
可为什么今年这场雪这么冷,刺骨的风,吹得直让人颤抖。
城楼之下,那个玄色身影,仿佛疯了般跳下马,想飞奔过去接住她。
他跑得那么快,跌倒了就立刻爬起来,但他离得太远了,远到像一条永远看不见尽头的路,一切种种显得如此徒劳。
谢徽止想说些什么,想像过去一样威逼利诱,可那些话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可笑,他没有立场,甚至他应该冷眼旁观,拍手叫好,从他下定决心走这条路,只要是沈魏皇族便都是他的敌人,便都得死,无一例外。
匕首落地的那一刻,大雪终于落满他的肩头。
茍活
梦里沈覃舟无处可栖只能在冰冷的水里沉浮,忽然她痛不欲生被架在烈火上烘烤,转瞬又置身在一个四向漏风的破屋里,断壁残垣上满是五色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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