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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雨又道:“我们既要走,必得将这里收拾一下,莫要留下痕迹才好!”说着,就由碧珠扶着,和程平儒等人向外面打斗之地走去。本以为这山冈之上,定是尸横遍野,谁知一眼看去,却清净异常,只有赵天一和四具内庭侍卫的尸体,然而满地血烬,血腥浓厚。一想之间,便已明白,定是赵天一为隐太后杀自己一行人之举,已将其他所有尸体扔入寒潭之中了。至于血烬,一场淋漓大雨,足以洗净一切。
微雨又与程平儒、巴荷商议,将赵天一和四具内庭侍卫的尸体也扔于寒潭之中。蒙面女子也不说话,任由他们行动,只背过面去,显是极恶心这种运尸之事。微雨心中不禁感叹,客死异乡、尸骨无存,这是何必!就算是完成任务回报佳绩,但以太后今次之行事,怎会留知情人存于世间,早晚也是死非其所。
巴荷与程平儒默默将巴撒的遗体抬至空阔处。微雨、何品秋、碧珠见状也黯然相随。巴荷从怀中摸索出一小指形状的物什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枚炮竹,巴荷看着这炮竹半晌,终于长吁一声,随手一抛,将之弃于寒潭深渊当中。
何品秋方悄声对微雨道,巴荷的炮竹是与众不同的,将之点燃后必直窜入空,继而响声震天、黑烟弥漫,这是巴城鼓乐师逝后的信号。凡巴城之人,只要见了此信号,必得齐聚发号之地,为已逝之鼓乐师致哀,并行火葬之礼,这是对鼓乐大神最大的敬重,知而不来者,据说是要受惩罚的。如今巴荷将这特制炮竹弃绝,定是怕发出信号后,只为图以虚礼,而巴城之人闻信而来,见到山上情形,识破真相,反被太后所害,这是巴撒大师绝不可容的。
巴荷又面对巴撒头所朝方向,行跪拜之礼。他行礼方式十分古怪,手负于背后,始终不着地,先是叩头,再以前胸紧贴地面,成一拜,一连拜了九次方罢。何品秋解释说,这是因为鼓乐师以手为重,认为手是鼓乐大师赐给的,专为鸣鼓击乐所用,在祭祀、跪拜、凭吊中万不可沾以泥土。
起身后,巴荷从怀中取出一截竹管,拔开盖子,一绦绦墨黑的油状物淋在巴撒的遗体上,顿时芳香四沁,直入骨髓,微雨便知是专用于焚浇遗体的香油了。碧珠从身上拿出一个火折子,默默递与巴荷。
火,很快的熊熊燃烧起来。巴荷转过身,对微雨道:“我们可以走了。”
那蒙面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他们的身边,听了这话,伸出手来,一展开,手里有五枚粉红的药丸。说道:“吃了它,一人一粒!”
程平儒微愠:“这是做甚!”
蒙面女子轻笑道:“城中城从无外人叨扰,今次已属例外,我们为你等提供避难之所,可并不希望天底下人人皆知城中城的出入之法,还望见谅!吃了此药,并无丝毫害处,不过小小一觉,便可身处桃源仙境。”说到此,她唯一露出黑纱外的眼睛,竟有了暖暖春意。
“如此,我们定遵从姑娘的规矩,不作强人所难之事,”微雨气定神闲,接着说道:“只是,小妹有一不情之情……”
蒙面女子接口道:“小姐但说无妨。”
微雨莞尔一笑:“想请教姐姐芳名,不知如何称呼?”
蒙面女子一怔,悠悠道:“姓名是不过是一个符号而已,并无甚要紧,你们若不嫌弃,唤我,唤我银姑便可。”
银姑话音刚落,微雨已截手拿过一粒药丸,咽于腹中,笑对银姑道“我可是说话算话了……”尚未说完,已头一晕,浑不知知觉了。
这一觉睡得好舒服,全身每一处都泛着轻松、舒畅,没有梦,没有思考,没有时间,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微雨醒来了,其实她真的不愿醒来,原来“只愿长睡不复醒”的美妙远胜过“只愿长醉不复醒”。
她睁开眼,这是一间极为典雅的女子闺房。她睡的是一张彩漆木床,床身通体髹漆、彩绘花纹,花纹的样式很特别,倒是她从未见过的。对着床,是一大扇窗户,窗户之下,摆着一张梳妆台,梳妆台上立着一个铜镜,光可鉴人,稀稀疏疏摆放着几个粉盒、首饰盒、梳篦等女子用品,略一闻之下,尚有隐隐清香。左方靠墙是一个端木大书桌,书桌上零零散散放着几本书,另有一个大笔架,满满的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笔。用的是一方石砚,乃是以天然子石,依石成材,蟹黄为底,古朴可掬,并无精缕细雕,浓丽纤巧求姿之处,微雨见了甚喜,不由得拿在手中细细把玩了一时。桌旁壁上挂了一幅山水图,细看之下,原来是高岑的《烟雨江南》图,此图用色淡雅,落笔松柔,层次分明,画的是云雾弥漫、半掩远山的江南水上,停泊着两艘小船。
微雨已有些痴了,一时又打开窗户,不禁得竟呆了。硕大的一个园子,全都是花,粉红的是杏花,艳红的是桃花,素白的是李花,群芳争奇斗艳,阵阵花香扑鼻而来,这,竟是江南的春天景象呢。
微雨不禁随口吟道:
“春满江南花意远,
香飘原野清音转。
一缕诗风谁共看?
明眸算,青丝缠绕芳心盼。”
吟到最后一句,不觉面上一热,顺手拿起梳妆台上一首饰盒,不经意打开了来。
古城故事
瞬时,她心跳加速,几乎不能呼吸。
首饰盒内,放着一件她极熟悉的物事!这是一枚金簪,簪头呈扁橄榄形,上有穿花戏珠龙纹,下衬镂空卷草纹地。
这正是,正是她送与何夏氏,后来弄丢了的那枚镂花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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