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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不虚,难到让陈清流当年都要不得不停剑,休歇片刻,因为最后关头,手中长剑所斩,可就不是一条真龙,而是整个天下蛟龙的气运了。所以这才有了那帮练气士疯了一般的捡漏,每逢巨-物陨落,皆有机缘伴随,这是远古岁月里就有的一条山上定例,正因为此,才有了后来的骊珠洞天,随之逐渐有了小镇的四族十姓,总计六百余户,三十多座龙窑,西边群山绵延,杨老头就有了进行那场香火缭绕借雾生花的大考棋盘……
道士感叹道:“行百里者半九十。”
顾璨说道:“为丛驱雀,为渊驱鱼。”
道士咦了一声,笑问道:“这个说法,还能这么用?”
顾璨再次打了个稽首,“是晚辈贻笑大方了。”
陈清流问道:“这么多年里,白裳就没有找你这个师兄,再想着跟三山九侯先生讨要几门失传的远古剑术?”
道士摇头道:“卢师弟与王师弟一般心气高,既然师尊不肯主动见他们,他们就绝对不会去找师尊。”
道士曾在北俱芦洲荆山中凿井炼丹,当地土民塑造神像祭祀香火不绝,神像肩头搁放有一只雕琢精美的白玉蟾蜍。
陈清流给顾璨解释道:“魏本源的前身,姓王名旻,是个道士。跟紫清道友,还有卢岳,和那位曾经执掌大权的方柱山青君,都是三山九侯先生的弟子,不过分记名和不记名。其中王旻,我猜是跟着他师父前后脚进入的骊珠洞天,困龙之法,估计都是他师父的点子,真正动手布置阵法的,还是王旻,作为报酬,就是那片神仙坟了,否则我想不出其它理由,一个外人为何能够占据大部分的神仙坟。然后跟邹子吵架,输了,所以才有了如今的魏氏老家主?”
葛姓道士叹了口气,“除了先后顺序错了,其余都是对的,王师弟是先与邹子论道输了,当年才去骊珠洞天趟浑水的,帮着师尊布置阵法过后,自行兵解,在骊珠洞天内一次次转世,神志越来越浑浑噩噩,王师弟只能勉强维持住一点道种真灵不灭,飘晃如风中灯笼之火。”
陈清流笑问道:“按照青童天君订立的规矩,小镇三千年以来,其中大道自行循环有序,是不是隐藏着一个不断剥离、驱逐、清除仙种的过程?本命瓷一物的出现,就是为了淘汰掉所有的练气士,所谓的修道胚子,去芜存菁,好为那个一退位,重塑神殿?仙退散则可请神归位?”
当陈清流说出青字之时,光脚道士就已经撑开背后那把雨伞,遮蔽天机,防止隔墙有耳。
所以近在咫尺的柳赤诚,根本听不清师父说了什么,照理说顾璨也是听不见的,但是陈清流却有意为之,双指并拢轻轻一划,以剑气斩开一条缝隙,故意泄露了天机,好让顾璨这个局内人听得一清二楚。
葛姓道士脸色凝重,以心声言语道:“这个真相,还是青君师兄前些年才推演出来的结果。”
陈清流笑容古怪,“木已成舟,再推演个什么劲儿?既定事实就那么摆在了眼前,还要白白耗费功德和道气,意义何在?”
葛姓道士长叹一声,“道人求真,天性使然。”
陈清流哈哈笑道:“不知多少聪明人,到头来白忙一场。不愧是东王公,不愧是男子地仙之祖。”
沉默片刻,陈清流难得流露出一种唏嘘感伤的脸色,轻声道:“不愧是首位人族成神的青童天君,苦心孤诣谋划万年,此举可以为之歌,可以为之泣。”
陈清流收起思绪,笑问道:“具体规矩运转,实在是好奇,让我都要万分好奇,你那青君师兄可有眉目,可曾一并推衍出来?”
道士苦笑摇头,“师兄打了个比方,帷幕重重如山岳,高不可攀,那他就是一粒山脚道路上的尘埃,绕道而行都是奢望。”
陈清流点点头,“如此才对,否则三教祖师的道行岂不是成了摆设。不过由此可见,三山九侯先生对这个世道的走势,他是有自己想法的,肯定出现了某种分歧。再加上齐先生和崔瀺的推波助澜,就更是教外人雾里看花了。”
道士脸色尴尬道:“恳请陈道友慎言。”
道友你是孤家寡人一个,贫道可是有师门有师兄弟的。
葛姓道士突然疑惑道:“陈道友为何对绣虎直呼其名,却对齐静春敬称为齐先生?”
陈清流笑道:“第一个找到道士贾晟的人,就是那位齐先生,请我……们喝了顿酒,总之酒桌上聊得很投缘。”
你给我面子,我就给你面子。
这就叫江湖嘛。
何况齐静春还给了自己一个极高的评价,关键那还是对方的一句真心话。
年少时曾经无比憧憬江湖,只因为江湖里有个只知姓陈的青衫剑客。
陈清流示意可以道士收起那把“云窝”雨伞了,转头望向柳赤诚,问道:“到了落魄山,有无跟景清道友喝酒?”
柳赤诚一头雾水,“那个叫陈灵均的青衣小童,元婴境水蛟?”
陈清流伸手按住这名弟子的脑袋,“论江湖辈分,他喊你一声世侄,你得点个头。”
顾璨冷不丁问道:“师公,按照你们的说法,陈平安能够成为最后的赢家,是命定使然,还是自求而来?”
陈清流朝道士那边抬了抬下巴,他们道士最会算命。
道士笑道:“自求者多福。”
顾璨蓦然笑容灿烂。
陈清流却是另有心事,只因为当年齐静春主动与自己同桌喝酒,说了一番类似谶语的怪话。
惜无白帝开青眼,幸有青山同白首,俨然也温。旧诗淡如鹅黄酒,新愁浓似黄河瀑,宛若未触。
陈清流再问,齐静春却只说拭目以待,提起酒碗与他敬酒,笑言一句奉饶天下先,我辈将进酒。
思来想去,陈清流始终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才难得跑了一趟白帝城,临了才与郑居中询问一句,你该不会跟我一个姓吧?
郑居中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其中症结,当场笑言一句,我既然不是道祖,当然更不可能是逆流而返的陈平安。
————
清风城外一处山清水秀的幽静之地,有外姓人在此建造府邸,今天来了个陌生面孔的外乡客人。
开门的,是个身姿婀娜的年轻婢女,中年男人摘下斗笠,微笑道:“我叫卢岳,跟你们是同乡,来找魏师兄叙旧。”
名叫桃芽的婢女讶异道:“魏师兄?”
从未收徒也从无谈及师传的魏爷爷,什么时候有个师弟了?她可不敢胡乱开门,清风城许氏这些年一直怀疑他们是狐儿镇失窃的同谋,万一来个歹人?魏爷爷已经闭门谢客多年了。
自称是卢岳的中年男人换了个说法,“我找魏本源,伯阳道长。我比你们更早离开小镇,如今在北俱芦洲修行,是个香火一般的小山头,暂时只有师徒两个。桃芽你去帮忙禀报一声,如果魏本源不认得什么卢岳,我这就打道回府了,就说明时机未到,下次再来拜访。”
桃芽犹豫了一下,让这位卢仙师稍等,她去给一年到头忙着炼丹的魏爷爷通报消息。盘腿坐在丹炉一张蒲团上的魏本源睁开眼,在少女走到门口的时候,老人就已起身,轻轻叹息一声,迟早都会找上门的,只是比预期早了几年而已,既然白裳都来了,再避而不见,确实就有些不念同门之谊的嫌疑了。
魏本源,确是道号“伯阳”,只不过这个道号,已经多年不用了,前几年才“偶然”记起。当年老人悄然离开家乡骊珠洞天,身边就只带着一直被老人视为自家晚辈的桃芽,与清风城许氏以地还地,选择在这处许氏祖业所在的地方落脚结茅修道,这是魏本源按照早年某封家书上的授意,让他带着桃芽来此,静候机缘,好像与狐国有关。事实证明,“家书”内容所言不虚,桃芽确实在狐国内获得了两桩福缘,主动认主的一条五彩绸缎腰带,还有绸缎指引主人去往深山捡到的一根干枯桃枝。
那位寄信人,正是在上古岁月里曾经名扬天下的“青君”,不过信上的落款人,却是“峻青”,魏本源当时并不知道这位寄信人的真实身份,误以为是早年离开家乡的某位祖上人物。而魏本源这一世能够走上修行道路,也归功于“峻青祖师”在他年少时寄到桃叶巷的一封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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