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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东将军有此自信,我这里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陆昭对吴玥道:“此节杖授予镇东将军,烦请将军行全局调度指挥之权。”
吴玥缓缓抬起头,见陆昭递与自己的,正是相争最高军事指挥权的节钺。他的手在碰到染成大红色的旄牛尾时,竟轻轻颤抖了一下。这是执掌地方军队的最高权力,如今静静地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样交付节钺,言外之意,战场行兵之权交予主将,她自己来担这个授予权柄之责。如果说之前陆昭的部署和谋划都来自于胆识,那么授予节钺这一动作,就不单是胆识了。她肯担首责,就绝非遇难避事之人,这是君臣之义。有了这一个义在,自己这个主将,更无临阵脱逃的理由,只有以死效命的决心,这便是有几分人主气度了。
况且吴玥在军中这么多年,见过领兵的刺史,许多人并不知兵事,却仍害怕军将掌权,因此战场上每每都亲自指挥调度。不能说输多胜少,但是打仗就是争分夺秒,许多决策都一念之间,背后是要有数年的战场经验作为支撑。吴玥见过太多因把握权力而做出的缓慢且愚蠢的决定,无数的将士的性命看似死于战役本身,实际上确实死于集权者的利益权衡。
才离开长安因为见疏于新帝而心生阴霾,此时,吴玥的心境堪称一片明朗。最高权势的人向他交出了最毫无顾忌的信任。他看到了属于他的最好的平台,也看到了一名武将心目中最好的人主。
如果父亲当年追随的君主也是如此,那该有多好啊?他的父亲可以坦然走过一生,他的两个兄长也不会枉死。
天空又下起了蒙蒙细雨,落在一片黄尘上,匝地无声。
吴玥望了望灰暗的天空。
他不知道这场战斗最终的结果,是谁在观看,无论是谁在看似乎亦无所谓,他的云行雨步,车辙马迹,并非为一个绕树三匝何枝可依的姿态,却是为家族的尊严与命运做出每一个选择。
从郖津一路向洛阳的官道上,途径渑池。渑池位于三崤崤谷之底,西北二十里便是鬼谷,所谓肴渑之险多尸骨,围绕关中的战争,大多绕不过此地。
陈袭在不远处的坡道上望着崤谷绵延而行的队伍,同在一旁的还有薛家、以及弘农各家的部曲统将。他如今受杨茂之令,总领各家部曲,可见面之后,心情也是五味陈杂。此次薛家派的人最少,出面
的都是汾阴宗族那些旁支里的年轻人。其余各家也都是一副冷言冷语,不大合作的态度。
“薛家的人怎么还没到齐,快去派人崔!临场退缩却这般懦弱,何德何能担得起河东第一门阀之号?”陈袭的语气已经不大客气。
然而其他家的人语气更不留面子,有人当场冷笑道:“军马一共有五百匹,薛家也只得了一百,我家只得了五十,弘农是你们杨家人的主场,岂容我等分光。”
陈袭闻言,脸色一沉:“我已经说过了,郎主此次只得两百余匹马。至于你所说的五百余匹,查无实据,不过是谣传罢了。眼下莫要执着这些私利,以免被人挑拨了去。”
那人也是不甘:“我等执着于私利?陈兄,都到这节骨眼上了,谁家不是为了私利?我可听说这五百匹马涉及陆家许给楚商的私马。陈兄,整个司州可都知道,只有你那个弘农杨家在中枢有消息来路,皇帝会见楚国官员的事,你们就没促成过?那个什么商盟的张懿就没踏足过你郎主家门一步?”
陈袭知道若再争吵,这些刚刚集结的部曲立刻就会四分五裂,因此也是为着大局,他不得不服软道;“你这些话都不错,可是你也不乏念念我家郎主的好处。就说钱帛上,我家郎主何时亏待过尔等?战马失窃的事,也是大家共谋,河东薛氏对此也是知道的,这些心思,他薛家也从未向郎主明言。如今我等既聚在此处,安能退缩,待此战得胜,司州日后任何一个州府、郡府,都要言听你我等人。届时你再与我家郎主争论马匹,我家郎主即便未为此龌龊之事,也比双倍礼增,以酬此番守望之义。”
对方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
陈袭也缓和下来,指着山谷下的车队道:“那行在前面的,就是皇后的车驾,你我都不要惊动,后面有辎重,等他们到了谷底,你我便掩杀过去。”
车队稳稳地前行着,两军即将遭遇,彼此都有斥候来往侦查。陆昭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中,身边只有雾汐一人,吴玥则与众人假扮厢兵,护卫着装载物资的大车小车。
车队四周尽是尘泥雨雾,远处传来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
“全军列阵!”
吴玥一声令下,原本带着斗笠的那些厢兵立刻换上兜鏊,不过片刻便有序地集结起来,在陆昭车驾的四周列好方镇。
待至三射之地时,陈袭于马上眺望,只见对方阵列俨然,丝毫不乱,便冷笑对其副将道:“敌中恐有上将,不可大意。听我号令,枪兵方阵正面应敌,骑兵攻其侧翼,不留活口,破阵之后,直取物资。”
陈袭的部曲虽然在武装上不如正规军精良,但也算训练有素,枪兵立刻结成突阵,向前拱去。
整个山谷的寂静中,渐渐回响起整齐的迈步声和军号声。陈袭部枪阵挺近,但吴玥所帅亦有弩手,对方枪兵才至射程之内,弩手便开机发矢。对方有远程兵,第一列枪兵的冲锋无异于自杀,但陈袭副将所帅骑兵亦借此机会,瞄准了弩手阵的方向,准备冲锋,攻其软肋。
吴玥所帅的弩兵因主要承担护卫工作,所以配的弩弹并不多,所用不过三四回合,再往后等对面的敌兵冲过来,两军交锋,便失了射杀时机。吴玥见对方敌兵已近,便发号换上近战兵器,号令才下,令旗挥起,弩手便摇身一变,成为一支可近身搏战之兵。
第一列的枪兵已与敌人交锋,一支支长枪贯穿敌人血肉,有些新兵未曾杀过人,见此场景只觉恶心干呕,老兵们则迅速的将长枪抽出,准备迎接新一轮的敌人。
对方大部分都是新兵么,陈袭远观思索片刻,见己方骑兵亦已靠近对方后阵。他看到层层围拱下尚有一辆青灰色的马车,里面应该是行台的官员。于是陈袭当即策马,率骑兵精锐直指车驾,发起冲锋,准备抢夺人质。
果然,吴玥的枪阵因与敌方陷入胶着,毫无机变,对于陈袭的突进束手无措,眼见陈袭已近车驾,那黑槊似乎片刻便要穿透华丽的幕帘。却见一壮士策马突进,大戟从天而降,前排骑兵应声而倒。陈袭左右尚有不畏死之人,从两侧突袭,欲斩之,然而手中刀刃尚未近对方身,自己的铠甲已被穿透。
陈袭不料此中竟藏龙卧虎,更何况生死千钧一发,内心恐惧尤甚,即便是面色不露,手下亦勒紧缰绳,驻停怒喝:“来者何人?”
那壮士冷笑,横戟道:“吾乃新平李度,暂任车骑将军府下!”
此时吴玥命人向西北山谷处挥舞令旗。
“王赫精骑队突袭敌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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