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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疆无声地笑了,是啊,他一直都这么不成样子。
以前母亲时常责怪她自己,觉得是她太过溺爱,也太过放纵重羲身边的有心者,于是年幼的他被带坏了。
可其实不是的,重羲只是聪明地试探着边界,在边界里胡作非为。
这或许便是天性,他从来不是什么温雅和善之辈。
撞上边界头破血流,也不会让重羲畏惧悔过,唯有母亲含泪红肿的双眼,唯有她给予的信任,才第一次让重羲想要变好。
可大劫带走了母亲,重羲只记得她焚烧神魂时的灼热,还有她无数次的喃喃碎语,叫他活下去,做个好孩子。
他会活下去,然而母亲不在了,他再好又有什么用?
后来水德玄帝收留了重羲,替他隐瞒真身,另取名字,重羲成了季疆。
季疆想,父亲应当也是对他有期待的,为着期待,他也要改头换面,将聪明伶俐发挥到正道上。
这么多年,季疆成了少司寇,做过许多惩恶扬善之事,也发过几次癫,但无论善举还是发癫,水德玄帝都未给过任何反馈,或许是因为他老人家不会像母亲那样苦口婆心。
直到那封信,兜头浇了一身的冰水。
爱重的另一面不是嫌恶,而是无视与冷漠。
很多次,数不清有多少次,在最无声的夜里,季疆静悄悄独个儿构思过——天地再度昏暗冰寒,天上地下束手无策,水德玄帝一脸凝重地看着他,郑重地与他说:季疆,众生命运都在你肩上,责任重大,扛得住吗?
于是他会想很多,想天界庸庸碌碌的众神,想下界茫然无知的凡人,想山林间不知多少居心叵测的群妖。
都挺无趣的,“众生的命运”之类听起来就非常庄重容不得出错的存在,他哪里担得起?他看起来像那种拥有铺天盖地责任心的陛下与殿下吗?
可那是父亲的期待,他的目光里有痛惜,也有期许,他说:季疆,为父相信你。
我愿意,我能扛住——多少次,数不清多少次,季疆在无声的夜里无声地回答。
……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了。
季疆笑得自嘲,干涸的眼珠却湿润起来,眼眶里的血被晕开,眼前仿佛蒙了层血雾。
血雾深处印着肃霜纤瘦的背影,嗽月妖君走后,她再也没动过,又变成了空洞的玉雕。
只有四周景致一直变幻着,一会儿是血红的花林,一会儿是幽深的竹林,现在又变成了漫天漫地的天火,那场将吉灯少君炼成仙丹的天火。
原来她不是什么幻象妖术,而是真的,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不是和祝玄在幻海里继续旧缘吗?还是说……
算了,这些重要么?
季疆忽然开口:“……他说你是苦命者。”
肃霜盯着明亮的火海,语气冷淡:“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看到了……那个犬妖,是祝玄吧?”季疆轻声道,“不……是他投入下界的四情,举止和他一点儿都不像……可我就知道是他。”
在祝玄还是烛弦的时候,一定有过这般模样,天真纯善,不像自己,天生坏种。
“我和你说,我与祝玄……真的是兄弟。”
季疆声音还是很轻,说得很慢:“我父亲是他父亲的兄长,我和他是如假包换的兄弟,是仅存的两个天帝血脉。”
肃霜猛然转身,面上有一瞬掩饰不住的震惊。
季疆“嗤”一笑:“……你不知道?那我、我又说漏嘴了……反正说漏了,也不差多漏些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为何自上古以来,天帝血脉最多就传承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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