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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陆执徐接过锦帕,一时不说话,只垂眸极为耐心地一根一根擦过手指,直到肌肤上黏腻的触感消退,含霜带雪的脸色才稍微缓和。
院中一时静默,韩燕隐晦地打量起陆执徐,对于这位远道而来的辰王殿下,他可是好奇的很。
好奇这位殿下到底有何本事,能让一向冷静沉着的人,甘愿冒着自断一臂的风险,也要护其周全。
一想到跑死了不知多少匹马,才从京都送到自己手上的几封信,韩燕的嘴角便渐渐拉平,等看到陆执徐手腕上挂着的玉佩时,他的心情更是复杂难言。
他为人低调,站在一旁并不引人注目,此时投向陆执徐的目光沉着且充满审视。
时至今年,他已是而立之年,自他十八岁被姜静行一箭救起,便追随她近十年,直到武德帝登基,才被派遣到扬州领兵。
这么多年,也足够他了解一二姜静行本性了。
别人总说靖国公为人温和,战场之下是君子无疑,可只有真正走进她心的人才知道,那不过是假象。姜静行的确为人温和,不拘小节,那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在意旁人,在她心里,若不是她亲近之人,将来是生是死,本性是恶是善,都与她何干?
往往爱笑的人,才是心最冷的人。
韩燕曾认为自己虽算不上姜静行最亲近的人,也肯定是她心中信任之人,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不过这番信任表现在他人身上,便让他不那么愉快了。
他随意扫了两眼身处的小院,破破烂烂,倒是像极了他少年时的家。
就连这满院的尸首,都那么像。
虽然此情此景下,并不适合回忆过往,但韩燕还是回想起了自己年少时。
他年少时正处于前朝末帝治下,乱世之中枭雄并起,就连皇帝都几次奔逃,昔日被人奉为神明的皇权早就被人踩在脚下,里子面子都丢了个干净,毕竟能让百姓活下来的可不是皇帝,而是自己得拼命才行,而如今虽然新朝已起,万事趋于太平,但在经历过尸山血海的人看来,也不过如此。
因为只要轻贱过皇权一次,便很难再拾起对皇权的敬畏之心。
想来那人也应和自己一样。
韩燕想到姜静行,他知道自己对皇权敬畏不多,而从姜静行身上,他也从未看到那份敬畏。
所以,这位辰王殿下到底有何本事,能让他们将军冒着被人弹劾,被武德帝问罪的风险,将从不离身的玉佩相送。
韩燕绝不认为陆执徐手中的玉佩是用其他手段得来了,不说玉佩的主人武艺高绝,轻易不让人近身,便说玉佩本身,在不知晓玉佩深意的人看来,这只是一块随处可见的玉石,往京都的大街上一逛,十家玉饰铺子里,八家都有成色差不多的玉佩卖。
所以说,除了玉佩主人如实告知,他人根本不能知晓这玉佩有调兵之权。
这也算姜静行和某些心腹之人的约定了,只是过了这么些年,除逢年过节外,姜静行从未联系过他。
韩燕心里一会儿一个念头,但总归脸上还是笑着的。
这时乾一从怀中拿出一本账册,恭敬递给自己主子,简明道:“殿下,这是从康家密室查到的账册,册上人员,身处荆州的已招供在押,只等日后定罪,但有些人分散各地,还需详查,且身处京都的也有不少人,只能回京再查了。”
在京都,那便是京官了,年鸣英心中想道。
陆执徐扔掉手中沾血的锦帕,接过账册,草草看过几眼,便递给了年鸣英。
年鸣英接过翻看,越翻越心惊,虽早有预料,但受贿人员之多,还是超过他预想的人数,且就翻过这么几页,他就已经看到不少眼熟的人名。
等粗略看过一遍后,他已然知晓了事情的轻重,与荆州盐税一案牵扯的人太多,已经不是辰王府能承担的了得,最好的办法便是密送回京,由陛下定夺。
不过……年鸣英想到那些受贿之人,语气迟疑道:“殿下,许多人都是李相门下,这……”
除常嘉母子外,在场之人都听出了这话中的深意,李相时常抱病静养,门下诸人大多早已转头端王门下,说是李相门下受贿,倒不如说是端王受贿合适。
陆执徐不以为然,随意道:“既然已有定罪的证据,那便回京交差吧。”
不过半月肃清荆州,那人总不能再说他不如谁了。
记仇的男人如是想到。
韩燕闻言挑眉,他今夜只当自己是块石头,自然沉默的也像块石头。
不过看着站在满地尸首中,还能一派闲雅姿态的陆执徐,他不禁高看一眼,心道真不亏是他们将军看重的人。
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惜命,身为皇子,能不怕得罪人,一入荆州便雷厉风行地拿自身做饵,将所有视线吸引到自己身上后再派人查案,这份心狠便已然远远强于其他人,最起码他没听说哪位皇子有此功绩。
既然事情已了,多留也无益,韩燕告辞道:“案子既已查清,那下官便祝殿下一路顺风。”
陆执徐颔首,说道:“韩提督可是要连夜赶回扬州?”
“确是如此。”
韩燕仰头看看月色,脸上笑的平易近人,话中的意思却一点也不客气,很有武将的直白在里头,“毕竟下官是只是扬州的提督,不是荆州的提督,若是被人参上一本越州渎职,可是要上牵连不少人的。”
陆执徐听出他话中的不满,轻笑道:“韩提督这是在怪罪本王吗,你既然知晓私自出州是渎职,为何还要带人远道而来,只为助本王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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