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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儿,若是你实在难过,为父便下令胁迫他们缩小范围,但他们也是需要人的啊,狼也不能只吃草吧?你得认识这一点,你是要做头狼的人。”楚秉天有些忧心忡忡,但眼角眉梢都含着些许宠溺。
楚秉天见楚淞君仍不说话,无奈道:“你也见识过那个世界了,他们死后除了会变成鬼
,也就只会变成那种毫无思想,漫天飞舞的纸人,死亡于他们来说毫无含义,早死晚死都是寻常,我们购买他们的时候,不也满足了他们的欲望么?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尊重给尊重,他们用生命回报我们又有什么呢?我们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东西了。”
“我儿你身上流的是世家的血,生来便与他们不同,我们是支配他们的人,便不能与他们站在一起,我,你,司徒氏,谢氏,林氏,我们二十二世家,才是真正站在一起的人。”
楚秉天伸手爱怜地抚了抚楚淞君的鬓发:“伤心了?为父带你去买街口的糖炒板栗,从现在开始不那么亲切地对待他们吧,慢慢来,为父会陪着你的。”
小灵一时间说不出话,整只鸟从脚尖一路冷到头顶。
楚秉天是一个极其恐怖的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看错。
什么叫我们,什么叫他们,什么叫野地里的草?
世家人的血和百姓的血放流而出,是有不同的颜色么?
小灵脑海之中闪回那一片尸体的乱葬岗,回忆起停在槐树杈上歪着头朝他看来的渡鸦,回忆起那三根插在他面前的短木棍。
“这只鹦鹉你若是喜欢,便叫下人去洗洗吧,一身脏。”楚秉天随口道。
“****!什么鹦鹉,本神是大慈大悲元始灵宝普渡真君!”小灵气道。
楚秉天视若无物般继续道:“走吧,我儿,已经到下值的时间了。”
他上前拉开了门,王佑鱼一个激灵,立刻恭敬地站在一旁。
楚淞君紧紧握住了拳头,身体笼罩在黑暗之中,深刻的光影勾勒出他的五官,大理寺高堂之上,大公无私的牌匾在黑暗之中泛着微光:“那你的孩子呢?你唯一的孩子,楚承鸿,在你眼里又是什么呢?他的死亡,对你来说,有意义么?”
楚秉天动作一顿,他第一次皱了皱眉:“我儿,你在说什么?”
楚淞君继续道:“身为鬼的他,在你面前晃荡之时,你每每看见他孤独地在家中徘徊之时,你在想什么呢?”
黄昏已过,大理寺中点起一盏一盏的灯,院外传来的灯将背对着楚淞君的楚秉天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侧过脸,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黑暗之中阴森的鬼气,他的眼珠缓缓转向前,不知何时,一个接一个厉鬼已经手拉着手,站在他的面前,猩红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视着他。
楚秉天沉默良久,突然笑了出来:“不错,非常不错,不管是逼问的节奏,还是冷硬的心态,亦或是大胆的猜测,都很不错,没有让我失望,这下是非得套出我的真话不可了?”
“真该早点给你安排上刑讯之课,可惜近来都没遇见能够当作教材的人。”楚秉天一叹:“这种教材当真是可遇不可求,十年前的那个蛊女便不错,可惜了。”
楚淞君一愣。
他突然想起来某一个轮回之中,蛊女温韶突然逃出刑狱一事,以当时楚秉天的谨慎,她当真能够逃出来么?她逃出,是楚秉天的默许么?只
是因为楚秉天觉得她是一个绝佳的教育道具?
楚秉天遗憾了一会儿,他的身形仍然是放松的,随后楚秉天终于回到了那个问题,他歪着头思索片刻道:“假话是心痛到难以直视,真话是没有什么感觉。”
“承鸿那孩子已经足够幸运了不是么,乖乖巧巧地活在家里,与亲人相伴,有镇物守护在侧,日后还能有更大的造化,他是幸运的不是么?”楚秉天似笑非笑道:“总好过某些野鬼,阴气衰落,离魂飞魄散只有一步之遥。”
随着楚秉天的话越说越深,原本只是等在门前等着自家公子的王佑鱼也越听越惊悚,整个高大健壮的身躯越埋越低。
楚秉天却仍在说话:“你跟那孩子相处不错吧,不过那孩子也心软,是他带坏的你么?”
小灵暴跳如雷,这家伙明显是在内涵他!他正要找英雄帮他报仇,可他扭头一瞧,竟是心惊肉跳,英雄的脸颊正紧绷着,深色的瞳孔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但小灵能感受到一种难以以言语表达的愤怒正从英雄的眼角眉梢流露而出!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也该撤了吧?”楚秉天无奈道:“你母亲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
楚淞君深深吸了一口气:“伯母知道吗?”
楚秉天没有立刻回答,表情微妙了起来,含糊道:“或许吧,与鬼魅生活得久了,偶尔也能见着鬼,这又并非什么稀罕事。”
“时间越来越晚了,我儿回家吧。”楚秉天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继续催促道。
“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楚淞君抬起了头,他的双眼如同暗流涌动的大海,他轻声道…….
——“你为何,要杀死我的父母呢?”
“——”
“——”
“——”
王佑鱼猛然瞪大了双眼,小灵也差点跌下楚淞君的肩头。
楚秉天身形一顿,他缓缓回过了头,走廊外的光影将他的整张脸切成两半,温文尔雅的脸一半笼在光下,一半落于影中,他似乎正在仔细打量着楚淞君的表情,又似乎只是单纯地在观察。
他在确认什么呢?是在想如何为自己并没有做过的事情而辩驳,还是为自己已经犯下的罪行而试图狡辩,亦或是在为亲手养大的孩子如此质问他而感到伤心和难过呢?
那是一阵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的沉默。
楚秉天突然开口了,语气里还带着茫然:“谁被我杀死了?你的父母?你的母亲是瑛娘……你的父亲是我……”
一抹冲天的阴寒正以楚秉天为圆心疯狂地席卷而开,恐怖的降温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近乎凝结成冰。
那是一抹飘忽的红衣鬼,从与楚秉天身后之处如水雾般浮现而出,他有着一张和楚秉天一模一样的脸,有着和楚秉天一模一样的身体,楚秉天恼火地笑着,他亦恼火地笑着,他们重叠在一起,他就像是楚秉天的倒影与半身,如同双生。
恐怖的危机感如同飓风摧枯拉朽而来,楚淞君脸色微变,脚下的影子便彻底沸腾而起,两道猩红的吊诡身影从楚淞君的背后冒出,一个长长的头发遮住了眼,一个将被拦脖砍断的头抱在了怀中,他们沉默地伫立在那里,正如两座沉默血腥的墓碑。
楚秉天却视若无睹,他竟不退反进,反而还上前一步,面上尽皆是纯然的不解:“你看,我还活得好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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