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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全冷哼一声有些不愿意搭理她。
玉婵不愿与她再做多的纠缠,只看向刘全道:“刘伯,我房里还有些节下母亲给的体己银子。左右凑上一凑,该是够了。”
吴婆子听她这样说,暗自舒出一口气,又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要少了。
闹了半晌,双方终于一手交了钱一手接了和解文书。
刘管事盯着那婆子取了银子仓皇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喃喃道:“慌里慌张的,跟有个鬼在她身后撵她似的。”
玉婵苦笑着摇摇头:“不是有鬼,而是有人。这吴家倒像是惹了什么债主,才会如此着急拿银子。算了,他们家接连出了三条人命,就当是积德吧。”
若非那婆子急着拿钱躲避债主,方才也不会轻易松口,从五百两改成二百两。
刘全点点头,长叹一声道:“不过好在事情都办妥了。”
玉婵攥着那份和解文书,两只手有些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
“刘伯,明日一早准备好保释银和打点官差的钱,咱们接爹爹回家。”
按照本朝的规矩,凡有过失杀人者,只要求得死者亲属的谅解,再从死者亲属手中拿到和解文书,再向朝廷缴纳三百两的保释银,便可网开一面,将人从牢中赎出来。
邹家的马车一早便等在知府衙门门口,等到衙门的人一出来,刘管事便迫不及待将文书与准备好的保释银并用来打点官差的一百两银子齐齐递了进去。
谁知知府衙门里的人收了文书,银子却迟迟不见有回音,一去打听里面的人只说知府大人公务繁忙,叫他们且等着。
一家子片刻不离地揣着一个惴惴不安的心等啊等,直等到日影西移,那衙门里的人才好似想起还有这桩事儿一般,在日落前将知府老爷签署过的一纸保释文书给送了出去。
刘管事接了保释文书,递到邹夫人手上,邹夫人喜极而泣。
一家子又快马加鞭地赶到了离知府衙门十里外的夔州大牢,递了文书塞了银子才终于赶在天黑透之前将人接了出来。
邹文廷在两个狱卒的看押下佝偻着身躯从那暗无天日的夔州大牢中缓缓走出来,整个人蓬头垢面,神情呆滞,瘦得跟只剩一层皮似的。
邹夫人带着三个女儿和刘管事一起上前,从狱卒手里接过人。
还来不及细细打量,便头一个受不住了,颤着声唤了一声“老爷,这些日子你受苦了”,便捏着手帕呜呜咽咽地哭个不止。
姐妹几个也是泣不成声,刘管事扶着邹文廷的胳膊也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唯独邹老爷本人一脸漠然,也不开口,只木愣愣地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这几个人,眼神空洞,好似看陌生人一般。
几个人哭了半晌,好容易才止住泪,这才发觉邹老爷的异常。
邹夫人登时便被唬了一跳,在邹老爷面前一个劲儿地挥舞着手绢,轻声问道:“老爷,你……你这是怎么了?”
谁知邹老爷依旧是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看也未看她一眼。
接着玉婵姐妹三个轮流唤他,他也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反倒是刘全叫他时,他才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珠子,霍地伸出一根手指着道旁的一条臭水沟吐出一个“走”字。
还没等到刘全弄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便见他甩开自己的胳膊,疾步走出去,扑通一声掉进了那条臭水沟里。
“老爷!”
“爹爹!”
一家子用了好几日才接受了一个事实。
邹家老爷人是回来了,他却好似得了癔症。
不仅连自己的妻子儿女都不记得了,甚至连日常的穿衣用饭都成了问题。
玉婵手里端着一只托盘,一只脚迈入父母院中便听得屋里传来哐啷几声响,紧接着便是母亲的啜泣声传来。
“老爷,您怎么连我和几个孩子都不认得了。您好好看看我,我是芷兰呀。”
玉婵穿过隔扇门,疾步迈入室中,入目的是洒了一地的饭菜和茶水。
邹夫人红着眼坐在地上,邹老爷仍是一脸呆滞地盯着窗外。
玉婵忙放下托盘,去扶母亲起身。
邹夫人见到女儿过来了,再也绷不住了,抓着玉婵的袖子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你爹他怎会变成这样?”
玉婵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劝慰母亲。
饶是她自己也很难接受一贯儒雅睿智的父亲忽然变成这副痴傻模样。
不过,好歹人回来了,不是吗?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母亲,爹爹他身上没有伤,许是在牢里受了什么惊吓才变成这样的。我听老大夫说癔症多由心发,咱们小心照料着,说不准哪天他就记起咱们和从前的事了。”
邹夫人闻言果然止住泪,怔怔地望着玉婵道:“你说得对,咱们小心照料着,总会等到他好的那一日。”
说完又想到什么好不容易展开的眉头复又皱紧:“那……那济世堂?”
玉婵眸色微沉:“济世堂开不下去了。”
饶是早有了预料,亲耳听到女儿说出来,邹夫人还是忍不住心揪了一下。
济世堂,邹家三代人的心血啊,最终还是毁在了他们这一代人手里。
玉婵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同她耳语道:“近日我出去抓药,一路上总有一两个人跟着,就连咱们家附近也常有生人徘徊,细算起来,大概是……是从爹爹出狱那日起便有了。”
邹夫人闻言当即变得脸色煞白,略一思索,牙齿打着颤儿道:“怎……怎会如此?咱们家又不曾得罪过什么大人物,怎值得人如此费心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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