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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店的李婶拎著拖把打开玻璃门出来,看见她路过,喊瞭声:“茉莉。”
茉莉闻声回头,随即地停下脚步:“李婶,吃瞭吗?”
李婶打开水龙头,哗啦啦地冲洗著拖把:“今天回来瞭啊,好几天没看见你爸瞭,好像听说去医院瞭。”
茉莉心裡头一咯噔,李婶还在说著:“上回他在我店裡买的药膏还没付给我钱呢,说是过两天给我,这都一个月瞭。”
茉莉拉开包链,拿出皮夹,一边问:“多少钱?我给你。”
李婶眉开眼笑道:“也就三十五块钱,你爸可能是忘瞭。”
茉莉取出三张十块和五个钢鏰儿,一起给瞭过去。李婶往衣服上擦瞭两把手,接过时脸上的笑意更舒展瞭。
茉莉给完钱,边放回皮夹边加快瞭脚步,拐弯口突然从黑黢黢的巷道裡扑出来一条瘦小的人影,挂在她身上。没等茉莉稳住身形,那女娃勾著她的脖子撒娇:“姐,你可算回来瞭,我在这儿蹲的脚都麻瞭。”
说话的正是茉莉的小妹妹,黄淑兰,小名兰兰,今年八岁,小丫头刚上一年级,读的是茉莉的小学母校,南城八小。
茉莉后面背著包,身前又挂著这麽一个小人儿,好在经历灾区这一个月来,体力明显增长瞭不少。她轻轻拍瞭拍黄淑兰的后背,示意她下来,边问著傢裡的情况。姐妹俩大手牵著小手,踩著月光向傢走去。
从妹妹口裡茉莉得知父亲住院的消息,这孩子尚且年幼,叙述不清个中细节,隻说爸爸摔瞭一跤,断瞭右腿。
茉莉心中急切,带著妹妹匆匆进瞭傢门。屠媛娣傍晚从医院回来,从学校接瞭小女儿,赶在落市之前买瞭菜,马不停蹄烧菜做饭,一桌子菜做好,茉莉也刚好到瞭。她一边为茉莉摘掉背包,一边用手比划著。长期相处下来,屠媛娣想表达的意思不难看懂:这几个菜太简陋,怕茉莉嫌弃。
茉莉不是她的亲生骨肉,从十二岁进门之后,她对茉莉一直是这样的客气,不像黄淑兰,做错瞭事会被母亲责罚。有时候茉莉也会羡慕妹妹,可以赖在妈妈怀裡撒娇,也会因为不听话被妈妈教训,这在于她,从八岁以后就再也没有瞭。
茉莉看瞭看桌上,荤素齐全,还有烤鸭和茶汤,笑著道:“这不挺丰富的嘛,妈,好久没尝你的手艺瞭,我都饿瞭。”
黄淑兰徒手去抓盘裡的烤鸭,被屠媛娣狠狠一个瞪眼,啪一声拍在手背上,一点儿不含糊。黄淑兰皱著眉,迅速地抽回摸著手背,茉莉笑著拉开她:“小馋猫,走,洗手去。”
茉莉动作快,趁黄淑兰垫著脚洗手的时候走进厨房,接过屠媛娣盛好的饭,问道:“刚才过来,听药店李婶说爸住院瞭?”
屠媛娣动作蓦地一顿,然后放下瞭碗,朝茉莉做著手势:“上次做工的时候摔下来,他不让说,怕影响你。”
茉莉低著头,攥紧碗沿,片刻,调整好情绪,她恢複瞭淡淡的语气道:“明天我去医院看看他,哪有不说我就不知道的理。”
屠媛娣性格温婉,深知父女俩的脾气,茉莉在别人面前柔柔软软,唯独到瞭她爹面前像变瞭个人,那做爹的也一样。这不是她能插入的,便隻能依著茉莉自己去瞭,但还是不放心地拉瞭拉她的衣袖,比划瞭几下:“明天到医院别和你爸爸吵。”
“知道。”茉莉点点头,“他是病人,我会让著的。”
到瞭晚上,屠媛娣让黄淑兰跟她睡,把床让给姐姐。黄淑兰抱著茉莉不肯依。茉莉抱著生瞭根的黄淑兰,对屠媛娣道:“妈,还是让兰兰和我睡吧,她肯定有很多话对我说,对不对?”说著挠小姑娘的咯吱窝,黄淑兰被她弄得倒在怀裡笑不停。
屠媛娣隻好作罢,临走前不忘嘱咐黄淑兰:不要睡的太晚,影响姐姐休息。
姐妹俩在一隻脚盆裡洗脚,黄淑兰的小脚放在茉莉的脚上,哗哗哗地荡著水,溅出的水流进水泥地裡,留下印记。
“姐姐,”黄淑兰悄咪咪地说道,“我在电视裡看到过你。”
茉莉怔瞭一下,一颗心差点悬到嗓子眼,抬头说道:“什麽电视?”
“就是地震的地方,上次老师给我们看新闻的时候,我看到你也在裡面,我还跟同学们说瞭,那是我姐姐,他们都不信。”
去灾区采访的事,茉莉没有通知傢裡人,怕父母跟著提心吊胆。
茉莉拿过毛巾低头擦黄淑兰的小脚,声音听不出来异样:“你告诉妈妈瞭吗?”
黄淑兰摇摇头:“我也怕妈妈不信嘛,姐姐,你真的去瞭地震吗?我老师说,去那裡的人都是大英雄。”
大英雄……茉莉蓦然想起瞭一个人。那天离开塔兰镇,坐上啓程的大巴,很多人都来送行,同行们都堆在窗口向外望著,挥著手道别,她也跟著他们望向瞭窗外,在人群裡,看到那个人仿佛也在,笔直挺立如同一棵劲松,遥遥地向她望著。车子向前驶著,她想再看清一些,却被人挡住瞭视线,拉开玻璃窗想探出头去,那窗户却像焊死瞭一样,纹丝不动。在越来越远的视野裡,她隻依稀看到他摘下瞭帽子,同其他人一样,远远地挥手。一下,一下,一下,在她心裡挥不去。
“姐?”黄淑兰晃瞭晃她的手,将茉莉的思绪拉回瞭现实。
“什麽?”她问。
黄淑兰双手捧著下巴,人小叹息声倒是长,无奈地看著她:“跟你说话你都不听。”
茉莉带哄似的摸摸妹妹的小脑瓜,好脾气地笑著:“我的错,那黄淑兰小姐,能不能麻烦你再重複一遍刚才的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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