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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脚楼层层叠叠的排列,架起的木桩是天然的晦暗迷宫,只有横与竖之间的空隙能漏出些许朦胧光亮。
平烨烛微皱起眉,停顿片刻后将垂落在身侧的绳子系好。木棺彻底被抬起。
“石阿伯,我先走了。”
石阿伯应了声,嘱咐道:“上山的时候小心些。”
平烨烛微微颔首,背着木棺离开村寨。
落在他身后的四五人伫立在原地,直到那方有些粗糙的棺椁消失在隐秘深林里,才有几声低微的哭泣与叹息传上云稍。
送葬的几人只呆到月升日落便结伴离去。偶尔几声枭鸣与风声占据村寨。
片刻后,一处临近寨子口的吊脚楼下钻出一个有些狼狈的身影。姜深双手抱着相机,狠狠呼了两口气:“不愧是专业的,够敏锐!”
他埋头检查相机里的素材,确认无误后一头钻进深林。
“cut。过了,今天先到这里,大家辛苦了。”
周沉放下喇叭,廖嘉宇坐在一边,环着手机,情绪不高。
“廖……”
“哎,别叫我。”廖嘉宇把剧本塞进周沉怀里,“你这是下套框我呢。”
“套在何处?”周沉抱着剧本,表情淡淡,丝毫没有算计得逞的模样。廖嘉宇看他这个样子就习惯性咬牙。
贺执的平烨烛演得天衣无缝,出场时满溢游离在山间的孤独与神秘,与石阿伯的对话又将他拉至现实,变为传承将失的匠人。
朴素衣装与神秘华贵的铃铛香囊就是平烨烛的缩影,他做得事情庄严沉重,而他的人却又普通脆弱。
廖嘉宇本觉得贺执这张有些精致的脸与平烨烛不符,但一趟戏下来,容貌完好地融入平烨烛这个人物当中。是镜头艺术美的一部分,也是故事美的一部分。
这么相比起来,姜深在前半部分剧情中从人物复杂程度和服装元素上就输了一大截。纵使郑元有灵性,也比不过贺执带来的视觉震撼。
“你真是不打无准备之仗啊!”廖嘉宇摇摇头,问,“铃铛这个元素,什么时候加上去的?”
周沉正在整理怀里乱成一团的剧本,听到廖嘉宇的提问手指停滞在纸页间,一不留神被划出一道口子。
“嘶。”
“哎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吧!走什么神呢?”廖嘉宇朝场务要来创可贴,转头事恰好瞥到了远处正在卸妆的贺执。
为了保证拍摄顺利夹金丝的布带缠了许多圈,卡在足踝,手腕与腰间。将轮廓狠狠裹住,虽然衣着严密,那些繁复的花纹与华贵装饰依旧能带来禁忌的美感。
廖嘉宇深耕文艺圈多年,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什么风格的镜头适合什么样的人。
贺执具有可塑造性,也具有局限性。他总是更适合那些游走在边缘的,一碰既碎的形象。
塞着驱虫药版响不响的铃铛适合他,劲瘦躯干上坠着的复杂饰物也适合他。
廖嘉宇再回头看看周沉,若有所思。
“只是刚好想到了。”周沉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回答。
“嗯。平烨烛的确挺配这种东西。又或者说,贺执很适合这些东西。”廖嘉宇敲敲拐棍,促狭道,“怪不得敢拿贺执和我比郑元,萍水相逢可比不上惺惺相惜啊。感情上我可比不过你们年轻人。”
周沉顿了一顿,创可贴歪了半分,边缘溢出浅淡的血渍。
廖嘉宇倒是很高兴发现了周沉的秘密。他拿走周沉膝盖上散落的剧本,拍拍他的肩膀:“《归路》的编剧我介绍给你。不过你得把贺执再借我用用。”
山寨依山傍水,空气似凝结的露珠环绕在周围,洁净稠密,也沉闷凝重。
贺执就着有些模糊的镜面勾着脑袋向后瞧,模糊铜镜中映照出些许失真的人体,乳白与绯红混成一片,只能大概看出个模样。
黑漆木头棺材在他的强烈抗议下换成了板材压制的轻木箱,然而山里湿气大,平烨烛的服装又厚实紧密,绝不适宜伤口的愈合。一场戏下来肩胛骨的皮肤就开始发痛,等整个收工,后背处与箱子直接接触受力的皮肤肿起一片,像山野间红了一片的果子。
“嘶……碰上周沉就准没好事。”贺执背着手摸伤口,冷吸一口气。其实也不止肩胛骨,从遇到周沉之后,无论是工作还是私事上,疼痛都悄无声息地成了常客,如附骨之疽,是他“医治”周沉活该遭到的反噬。
“朗景送来的药。”周沉踩着老旧楼梯,吱吱呀呀的声音像是别样的奏鸣曲。
半梦半醒的声音含糊不清,骤然响起就像是栖息于废弃楼房的幽灵,贺执被吓了一跳,连带了指甲划过红肿皮肤。
他虚盖着发出剧烈疼痛的后背,弯着腰,像极了某件摆在美术馆里的艺术品。
“艹,你走路没声音的?”贺执咬牙。
周沉在楼梯口,一手端庄地举着朗景送来的药膏,一手扶着楼梯把手,看弯成虾米的贺执,突然心情很好。
他往上走了一节台阶,木楼梯立刻嘎吱作响,声音清晰有力,不可辩驳。
贺执忍痛捏着膝盖,完全不想回应周沉的“恶作剧”。
“是你自己演上头了。”周沉拿出棉签,拔开瓷瓶瓶塞,“帮你上药。”
周沉刚同廖嘉宇喝完酒,喝得是寨子里自酿的米酒,香味醇厚,清甜醉人。酒精的烈都躲在米香后,是暗藏的箭。酒汤入喉,如进美梦。周沉的声音模糊低沉,字与字之间黏连着像梦呓中的泡沫。
“醉成这样,你别上歪了。”
“不会。”周沉打量贺执,放下瓷瓶,拿出酒精棉球,摁在贺执后背上,“这么大一片,想歪也歪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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