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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住弟弟往外挣动的腰腿,胤禩叹气连连:“多大的人了,别一言不合总是扭头就跑,八哥这回眼瞎腿瘸追不上你,还得你自己回来,没人给下矮桩子。”
胤禟回头横眉怒目:“方才谁说没瞎的?八哥你又骗弟弟!当年你说过弟弟偷了命从西宁回来你跟弟弟一起走的!”
有吗?胤禩拧眉想了很久,又笑道:“你又诈哥哥。哥哥应的是你不惹事,八哥绝不轻言生死。”
胤禟一手一腿被哥哥扯着,单腿着地姿势别扭无力支撑,只能委屈坐回来背对哥哥以示愤怒:“弘旺去了热河,大丫头嫁人就是自有夫家照应。我府里虽被拖累,那也是他们自己造化不好。八哥,你到底放不下谁?总不该是老四。”
胤禩语塞,那天早晨胤禛粗暴搂着他的絮絮叨叨言犹在耳,拼命想要暖热他的模样诈疯诈魔,放佛当真恐惧一朝阴阳两隔。他不是石头,并非全然无情洒脱,脱出泥沼置身事外之后居然也能相信孽缘纠葛中暗藏的半分真心。更何况不是老四那晚固执到给死人灌药,他这条命也偷不出来。
他叹口气,出园子的时候还没听说宫中有嫔妃诞育皇嗣。老四之前同他提过几次,那时他对这个孩子一意厌弃也不曾接口,累得如今日日牵挂,偷偷担心。事后弘历并未提及宫中哪个贵人抱养了孩子,不知老四会如何处置他。
他无法自欺欺人,想知道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身在何处,可有父母疼爱,可会受人欺负,可会日日担惊受怕。
可惜他对着弟弟,说不出口。
胤禟没等到回答,整个肩膀都充气一般僵硬得颤抖。就在即将天崩地裂的时候,听见背后的人轻叹一声:“毓秀受我多大拖累,不然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她逼我立过誓,死也埋一处,我负了她一辈子,这件事总该办得到。”
“那弟弟呢?”胤禟不可置信地炸了:“八哥你应过多少人?活着的人比不过死人对不对?弟弟是不是应该死在保定才能比得过他们?”
“老九!”胤禩声音哑了,他的愧疚如洪水泛滥溢满心头。老九骂得对,他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想保住所有人结果连累了所有人都先于他死得死、散得散,他还有什么脸面与人说教?明明一开始就是他亲手舍了那个孩子,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
“你别说了,不要说了。”让他再想想。
“你忌惮弘历,粤海关的银子弟弟不赚了,那我们去漠西以西成不?一直走到大马士革,随便坐那一条船出海,到哪算哪。”
胤禩没说话,他要想想怎样过弘历那一关。
说得好听些,胤禩算是皇四子的门人清客,被他养着;说得难听直白些,小弘历替他阿玛继续圈禁着阿其那。
想走的话避不开弘历这一关,如何同他说是一件破费脑子的事情。
胤禩与弘历相交不如与弘时更多,偶有几次询问也是长辈之于晚辈的爱护。这几年老四看他看得紧,害怕他算计自己寥寥无几的几个儿子就像防狼。那日从圆明园出来那一路上寥寥数语的闲谈,他已然知道小弘历面上行事手段温厚仁孝,但那都是摸着老四的喜好装出来的。他底子里的凉薄算计绝不逊于其阿玛,搞不好老四一殡天,弘历上位就要急着改弦更张向天下人以示仁厚,连三年都等不了。
他们如今手中最大的弱处没有能动用的人。
人脉那都是骗人的,就算有也被老四这几年收拾了干净。如今故作高深不过是唬一唬小孩子罢了。其实也算不得完全没有,他记得盛京留守着的几个老王爷还健在。
可惜来头太大,不可轻易妄动——这些人可不都姓爱新觉罗,里面心思不纯者大有人在,只怕寻了由头就要打出清君侧的旗号闹出事端。这也是到了被老四打压得最狠时也不敢轻举妄动的缘由——这柄双刃剑说不好是要见谁的血。
就算斗到死,也是爱新觉罗家兄弟间的恩怨,断没有拉了大半个天下作陪便宜旁人的道理。
胤禩开始日日发愁。
罢了罢了,好好布置,空手套白狼,空买空卖,总能有两三成平安的胜算。
可惜江南的人都与盐道牵扯不清,眼下不能用了,广州福建那边也要重新布置,手头没有银子很多事情都不容易办呐。
胤禟很不满,他明显察觉了哥哥的神不守舍。
生死方知万事空,放肆一回就这样难?
胤禩心不在焉,因为他拐着弯儿托付弘历打听的消息有了一丝眉目,弘旺府里只有七月马尔泰氏生下的次子,之后再无所出,宗室里八九月间降生的小阿哥只有怡亲王府纳喇氏生的第九子,据说皇上赐名阿穆瑚琅,只是生下来就瘦小得厉害,怕是养不大。
老四还是把那还在扔给老十三了?
或者他能再乐观些,认为老四终于记着他说的话,给孩子寻了声望并不显赫的妥帖人家收养,一生只做寻常官宦闲人。
他能这样往好处想老四吗?他后悔了,不该那儿子同老四置气。
胤禩想不到自己还能同弟弟一道活着庆贺自己四十六岁的生辰,偷来的日子时常让他不知该怨该贺。
这一日小弘历居然没忘记使人备下酒食小菜。
胤禩从纸糊灯罩里取了两根白烛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插上,拿了书房里的宣纸来烧,嘴里念念有词。
胤禟远远看见纸灰随风乱舞亦觉凄凉。
原本以为是在哥哥是在自己生辰当日祭奠良妃,谁知近了才听见他叨叨念着:“阿秀,你再容我任性一回。老九说得不错,事事谋算最好也是圈禁余生的结果,不如索性都抛了去。只是早年应过你的,却是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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