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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小事,难就难在还要受打受气。凌老太时不时就讽打她,脸上那紫黑麻子点,两个月才消尽,身上那紫淤至于今还有,经受凌老太常打常骂还要受家里小崽子的气。她家头三个大的女孩没一个听她的,赵本逵又不认她,还要顾两个小的。定是家里发生什么过不去的事,断不能在这年关里不忍一忍。”
“她这样的人世上少有。她为人行事,埠村哪个不是看在眼里,怜在心里的,若不是云秀担着家里一切事务,他赵荣芝一人难撑起十口之家。倘若她有个什么好歹,请赵荣芝收不了场,一家子这大摊子,再有钱未必有人敢来,况且现在赵荣芝开车早已不景气,家里已显萧条,请不起篾片,交不起书用,蹦跶不了几日了,再出个什么事,还要嚼凌老太的棺材本。”
“说的是,放着云秀这样老实心善人,不知珍惜,总会有他哭的时候,赵荣芝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两个人越说怜悯心越盛,纷纷落泪。
一面绕着大溪边走去,忽电筒一照,溪里有一浮布,两个人不禁哭喊:“秀牯啊……秀牯,你怎想不开,多忍几年就过去了。”一边捞一边喊,才发现是一件腐衣,两人起身又去找。
此时整个埠村的人竟皆知,都有一颗明镜心,有自发找的,每家每户亮起大灯,提着手电灯在自家附近找,田里、土里、沟里、河里、每到一个地方便想起云秀劳作的情形,无不动容的,不知云秀此时身在何处。
原来云秀走向黑处,不知不觉已走进山岭里,当月光照下来,山间明亮起来,但那空寂如同灰白玻璃似的地方,冷凄凄的,山里有新坟,有野猫,时不时发出厉声的惨叫,大灯她看见,凌老太的鬼哭狼嚎她也听见,她清楚凌老太的心肠,置气的越走越远。此时迈进野林处,脚底下时不时有绵软的东西,或是冬蛇、野兔、她不敢迟疑,快脚向远处走去。
凌老太也不待在家里,她的姊妹都来了,这样的氛围底下她显出了菩萨一般的心肠,鼻息声声凄苦,嘴里时时长叹,说只要云秀回来什么都依她的话,她也要出去找,显出她的诚意来。
她先到右邻易绍平和蔡汀兰家,她深知云秀与蔡汀兰有过节,无论如何不会躲在这家。又来到易绍钦和杨淑云家,只见里间的狗狂吠不止,不免让她起疑,她深知云秀素来与杨淑云交好,两个人虽相差十几岁,总是干活一处,洗晒一处,背地里藏着秘密,凌老太一面想一面去敲门:“淑云,开开门。”杨淑云听见,急着忙去后房里取灯时,眼前的一幕,吓得她冷不丁一个趔趄,颤巍巍又朝大门喊:“凌主任,里间有狗,莫走近。”
原来杨淑云在后房里竟看到云秀躲在里面,浑身发痢疾似的打颤,她含泪将云秀抱住说:“秀牯,这是何苦,你要去哪里?”
“我走投无路了!淑云婶婶,凌老太恶毒,荣芝要杀我,她也要杀我,我只是舍不得几个孩子,尤其是最小的两个,若不是有这几个绊脚的,早不在这世上受苦了。”
“秀牯啊,埠村的人都了解,你难啊,你看看,埠时的人一听是你离走,家家户户亮起灯来,生怕你一个人在黑天黑地里受怕受冷,都想引你到亮处来,你何苦想不开。”杨淑云劝慰道,门外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细声说:“凌老太听见狗叫,她比狗还灵,总是又折返回来了,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一时杨淑云开门说道:“凌主任,我刚刚穿冬衣,你进来么?”凌老太把头探进屋内,只听老狗朝着后山的方向又叫起来,凌老太心溜尖知晓了,她坚信淑云和云秀是一伙,只缓缓的说道:“不进去了,我去别处看看。”待凌老太一走,淑云溜进后房,早不见云秀踪影,心里又止不住的叹悲。
凌老太不敢停住脚步,提着灯,一路向东到了大姨娘家,见人就喊:“一没和谁对口,二没人打骂她,就这样一走了之啊!凭空离走啊!”她预感着云秀就在这,但大姨娘立在门前一口咬定不在。
正当两人僵持时,陈家表嫂来了,素来与凌老太有些老交情,见了她的老朋友,着急感使她失声痛哭,以及找不到云秀无法向陈家交差的压迫感,她趔趄一脚差点半跪在她面前,陈家表嫂伸手去扶,颤颤喊道:“怪不得你啊!不要寻她了,随她去吧,你这样的好心思的婆婆,她看不见,随她的心吧,不要寻她了,我们陈家怪不得你。”
凌老太做尽戏法,就是为了得这句话,越发泪眼婆娑,摸着胸脯喊:“陈家表嫂,有你这句话,我的心才好些,一听见她离走,心里像针扎了似的,一时又胆战心惊,我一个独子,一个媳妇,哪有不着急的。”与陈家表嫂诉了几句后,她辞了众人,转身回家去等。回到家见了赵书记、荣芝说道:“不找了,随她生也好,死也好!”此时众人像是散了场似得,所有人心领会神,各自回家去了。
陈云秀像是天生的打过游击队的士兵,躲身的高手,又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先是藏在屋后山林,又绕着山林躲进杨淑云家,只等凌老太一走,她又走深林野路绕到大姨娘家,她听见赵家敲锣打鼓似的寻她,可她越发意气,越走越远。当她听见凌老太哭时,凌老太这般假仁假义假心劲,猫哭耗子似的样儿只有她看得明白。凌老太真是擅长做样子,尤其是对天对地对埠村的人,所以她越是不肯出来。
大姨娘见凌老太走了,这才来找云秀,只见她浑身湿漉漉的,顺手拿了一床被子将她裹住,一面说:“你就是躲在这不要回去,吓一吓他们也是好的,让他们知道知道,离开你赵家有这么松爽?妹啊,你就是弱,忒老实,让他们一家子欺。你在赵家这所做牛做马,他们到头来有一个认你的么,你不要怕,有什么想法,去组上村上,有埠村人为你作证,哪个都不敢拿你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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