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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瞭望门口篮子,惊了一吓,念道:“哦吼,还要洗白菜芯。”一边洗一边念:“老东西,老货,恰屎用现,生作熟服侍她吃,还里里外外,错娘骂屄。”一时又想到柜里的扣肉:“扣肉要先蒸。嗯,石太矮子讲‘人难做,屎难吃’!”
本沫转进厨房去取水,听母亲嘴里不停的嘟嘟囔囔,心里怔住了,她走向前问道:“咩,我听你嘴里一直在念,说什么?”
“你怕是疯了,哪里有时间说话,我哪里说话了?”她回答的声音明显在骂人,本沫越发楞了,站在云秀面前一动不动,片晌她又软和地说道:
“满女啊,还是你好!一个人自在的,没有客,不像我这里,时不时就是几桌客,难怪古话讲‘请客莫请姑娘客,请来十个当一百’她们来一次,我累得鬼死。”
“姐姐们经常回家吗?”
“说来就来,说去就去,又要当女,又要当客,翘起脚等饭吃!客是你爸爸请的,他也翘起脚打闲讲,全靠我一个人受累!”
本沫接满水出来,只回转身听见母亲嘴里又开始嘟嘟喃喃,进凌老太房里给她的汤婆子换了热水,心里又想着母亲嘴里的话,忍不住问:“婆婆,我听我娘老子嘴里总是念个不停,问她又嘴硬说没讲话,你说怪不怪!”
“见怪不怪,我见惯了,她是脑壳有问题了。你没听见左右邻里、赵老屋人人见她就喊‘秀牯癫子,秀牯癫子’她是有些癫气了。”凌老太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划着脑壳。
“不可能吧,怎么讲?”本沫在凌老太旁坐定,神情呆住。
“我还记得你娘第一次上门,她坐在八仙桌上吃饭,起先还规规矩矩的,正吃着,听见有声响,只见你娘一边嚼着饭一边噘着嘴吹额上垂下来的头发。我凝着看了半久,她竟毫无知意又反复吹了两三次。
我当时想总算让我看出破绽来了,原来不仅礼数粗忽,心里还有些痴意。现在思来她跟你外公一个样,你以为如何,当初你外公跟我说‘亲家,我那女儿没什么好,只挫得鞋底,唱得歌。’我一笑起,我不是要她去当演员!”凌老太大笑几声,接着又说:?
“现在是一年比一年脑壳不清醒,又懵又癫。记性尤其坏,总是打开水龙头水流得满厨满厅,流到我房间来了,时不时就是烧烂锅子。嗯!她和你爸爸两个人,如今他们是做祖做婆,还当不了一个家。还不如朱倪,她见事手勤,内外清洁捡拾,炒菜红是红,绿是绿,连不是你娘锅、灶、瓢、碗一面黑,迷离马虎地过日子!”
本沫盯着衣柜定睛半久,直到衣柜糊了,缓缓又看向凌老太,心内骂:“你就是坏,拿我娘跟朱倪比。一个卖命,天光就灶上土里做,一个惜命,晌午还躺在床上。她跟我娘老子比,比得上一小指头吗?我要听信你,不是像你一样。你就是恶毒,唇三口四、翻黄倒皂、花猫面反耻笑别人,我娘老子当真疯了也是被你逼疯的。”
正心里恨时,忽厨房传来哀叫声“哎哟喂”本沫急跑过去,只见母亲站在炉灶前,左手拿了红铁,右手拿了猪脚烙猪毛。
“怎么了?怎是一声跌底,吓得我心里起蹿。”荣芝冲进来问道。
“烙红了手指!”说着把烙铁奋力一丢,阴着脸。
“急着去干什么,好生细心不得?”
“冇一个帮着做,一灶屋的事都翘着脚等吃饭,向着我一个人。”
“看…看。”几姊妹也围过来看她烙红的手指。
“你们这是关心?真正的关心是帮我来炒菜。”文秀骂道。
“喊我炒菜,我宁肯不吃,我回去吃。”本红听了赌气就要走,云秀忙上前拦,把她拱去烤火房坐着。
云秀椎心顿足,看着这些坏脾气,将手指缠了缠又开始忙着。荣芝见本红赌气要走,又听见云秀让他洗菜,一股邪火从胸口升起,大步跨走到穿堂,对着楼上怒喊道:“下不下楼,硬是要我把锅子打烂,灶捶烂。”音声如钟,将每个人都器起来。
“下楼哩!”赵本逵也大吼道,一面下楼来。
“讨跟我斗,恼发我的性子,都没有好果子吃,你们好生拿稳神态。”
“谁跟你斗,已经下楼了,每天该做的都做了,要我怎么样?!”赵本逵声音依旧吼亮。
“每天是做了,我做了一上午,把鸡鸭斩杀了,菜洗了,配菜都准备切好,你们下楼炒个菜就叫完事?”云秀见只赵本逵一个下楼,又念道:“只你一人下来,她不下来?”
“我下来还不算,还要她下来,可见你的心思也不正,闹事端。”赵本逵说。
本沫听见这般斗已魂惊魄落,丝毫没减儿时的恐惧,她仿佛又回到儿时,难受得无法呼吸。她开始怪哥哥赵本逵为何斗胆偏要与父亲争论,又开始怨着母亲争论不休的嘴,这不是给父亲火上浇油吗。
“争呀,斗呀!撩起我的野火来谁都别想好。屋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顾家,哪里有个家的样子,老的贬我,少的烦我,小的不尊重我。”荣芝越说越气,他一股脑把对这个家的烦意说个遍,将屋里的凳子踢得横七竖八。众人都知道荣芝发癫了,即刻堵住嘴,荣芝的情绪这才渐渐的止住了。
“你们这是关心,真正的关心是帮我来做饭。”这话落在众姊妹心里,她们集体出来帮厨,本华、本红新灶旧灶,各掌一厨,手持铁铲,一边对云秀指手顿脚,一边使唤她,一会酱油、一会大蒜、云秀心里打鼓,脚上箭步,如冲锋打战一般,前前后后冲进冲出,转得她头脑发晕,脚上打颤,这比她一个人做更让人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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