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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顾西穗检查过她的健康码吗?
有,每天都有。
有保持社交距离吗?
有。
有查看过她的疫苗信息吗?
有,她打了两针,在等第三针。
有看过她的行程码吗?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政府没有这个要求。
这是2021年的12月,深圳已经有零星确诊病例了,东莞也有,中山也有。珠三角面积就这么大,九个市加起来也就两个北京的面积,各市切断交通是不可能的,所以,她作为一个公众场合的工作人员,才更应该留意才对。
怎么就……
她突然想到她父母,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又一个努力生活的普通人,要遭受这一切?
“在这家商场工作久了,人真的会麻的,什么几万几十万都觉得像数字一样,根本不是钱。”顾西穗很坦白地说:“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伪善还是矫情,但我真的不太能接受这种不公平……”
“可是你换个角度想一下的话,一个五十多岁依然想要学英语的女人,成为密接对她来说算什么呢?她肯定比你以为的坚强很多。”
权西森很平和地看着她说。
顾西穗这才意外地侧头。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突然就蹲了下来,目光清亮地注视着她。
爱马仕的男装其实是这世界上最无聊的衣服,不管价格几何,都掩盖不了设计平庸而乏味的事实,那些衣服似乎只适合那些退休的、富贵的白种老男人,然而此刻穿在他身上,却带着一种很奇怪的,腐朽的气息。
大概是没有找到衬衫,他在里面穿着的依然是黑色T恤,西装领子没扣好,显得有些落拓。
“你会有非常崩溃和痛苦的时候吗?”她问。
“当然。”
“那你怎么解决?”
“听瓦格纳。”他笑着说:“因为他是个疯子,听他发疯,我就不必自己发疯了。”
顾西穗差点又大笑了起来。
但她眼部的肌肉一动就痛,让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她右眼的眼角,问权西森:“肿了吗?”
“有点。”他带着一些怜惜地说。
犹豫了一下,顾西穗才把手里的喷剂递给他,他走过来,接过去,而她则仰起头,闭上眼。
那天她在他身上闻到了火焰的气息。
那种燃烧过后的木头才会有的,类似于灰烬的味道,尽管被淡淡的香水味藏住了,却还是勾起了她的某种联觉反应。她想像着一场大火,在空旷的原野上漫无目的地燃烧着,烧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下了,唯有孤寂的大地。
那是一场小型空白时刻,她坐在角落里,倚着墙,他则立在一旁,身后是灯火通明的商场,前方则是诡异的KTV现场,弦乐四重奏搭配着一首又一首耳熟能详的粤语歌,人们唱着闹着,那些在草丛深处的小灯泡则缓缓地闪烁。
他俯身,望着她的眼睛和眉毛,小心翼翼地朝她眼角肿起来的地方喷着止痛喷雾。
喷雾缓慢地落在她的皮肤上,如同细雨一般。
她一直静静地等待着,他却太不能控制他的表情,那种不加掩饰的,恋慕与冲动。
等她睁开眼,看到的是他凝望恋人一般眼神,她怔了怔,他却终究是没忍住,伸出手,碰了碰她眼角肿起来的那个地方。
她定住。
手指的温度缓解了喷雾带来的凉意,却也让她耳边静了一秒。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以及他的手——
手指落在她的眼角,很轻地抚摸着她的眼角和眉毛。她欣然接受,重新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手指。
她可以不爱任何人,但她喜欢被触摸的感觉。
他有一秒的失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之后才如梦方醒地收回手,握紧。把喷雾递还给她,重新回到玻璃门的感应器下方。
她看着他的背影。
这是第几次见他来着?
好像每一次,他都是一个全新的人,给她带来意外的触动。
顾西穗原本还想要说点什么,却有人突然敲了敲感应门。
权西森吃不准能不能放里面的人出来,就看向顾西穗。
顾西穗回头,一看到是钱闪闪,就立即站了起来,捂住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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