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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处处弥漫着浓重刺鼻的清苦药味,一应物件摆放回原位,整洁华贵,风雅奢靡,俨然又是一方金贵的牢笼。
她被婢女扶起靠在?软榻上,蓬头垂发,单衣松垮搭在?身上,清癯苍白的脸上没有?半丝血色,双眸深邃暗淡,盯着一处深深怔神,如一滩槁木死灰。
“夫人,该喝药了。”
兰芙干涸的嘴唇略微翕动,好似听不到耳边的话语,眨着涣散虚茫的眼,无动于衷。
婢女以?为她恍神未闻,浅浅撩动她的手臂,再道:“夫人,该喝……”
“啊!”轻微的肢体触碰,击碎了兰芙千疮百孔的防御,她突然捂耳后?退,大喊大叫。
“啊!别碰我!别碰我!”
她的眼前,蓦然映着一张脸,那团深厚的阴影复现脑海,将她赤裸裸的伤口?拖出来鞭笞践踏,她惊慌喘息,两只眸子溢出清浅的泪,蠕动的嘴角不断重复:“我错了,我错了……”
婢女手心一震,药碗哐当?落地?,瓷片清脆的迸裂声敲击着兰芙的耳膜,震碎她心底摇摇欲坠的屏障,将她拉入不堪回想?的无边痛苦之中。
她叫得声嘶力竭,床上的被褥、衣物、软枕通通被她扔到地?上,似乎在?以?此击退混沌神思中朝她扑来的身影。
婢女将东西一一拾起,再不敢发话惹得她激动叫喊,一行人面面相觑,不知?她这是怎么了,吓得只得跪地?磕头。
祁明昀进?来时,宽厚的衣袍带进?飞扬凛冽的雨露。
兰芙将整个身子裹在?被衾中,高?亢的腔调即使?被厚重的被褥遮挡掩盖几分,却依旧刺得人耳膜鼓痛。
“都下去。”祁明昀还以?为她醒来后?仍在?犯倔,沉声抬手,屏退婢女,少时,便?又有?下人送上一碗新的汤药。
兰芙仿若未曾察觉他的逼近,仍窝缩在?被窝中颤动沉喃,她早已?将这一隅之地?当?成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只要她不出来,便?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强迫她。
祁明昀走到床前,伸手将被衾一扯,柔软的绸缎滑到床沿。
兰芙身上一凉,她视为坚固庇护的天?地?被无情?剥夺,一方熟悉的阴影朝她压下,而她的每一寸肌肤都赤裸裸、空荡荡地?暴露在?他眼前,她捂耳惊慌大叫。
她怕,她怕那种要将她的身躯撕成两半的痛。
“给我,给我……”她如同摇尾乞怜的卑微猫狗,趴在?床沿,极力伸手去够那床锦被。
祁明昀最厌聒噪,从不能忍耐她在?他耳边这般疯癫喊叫。
他轻而易举便?拎起她瘫软无力的身躯,压着她靠在?床头,端起那碗褐黄的汤药抵在?她唇边。
“自己喝还是我来喂?”
兰芙毫不犹豫,顺着他的手一把夺过药碗,直接仰头灌了下去,这便?是那碗她不吃果脯蜜饯便?喝不下去的药,如今却一饮而尽,舌尖仿佛已?经尝不到苦了。
可心中的苦涩从来不曾消散,汤药尽数入腹,苦味倒转五脏六腑,将她四处缥缈游荡的心神抓了回来。苦味入心,她蹙眉干呕,可除了满口?苦涩之气,再也呕不出什么来。
眼前雾蒙初开,她这才看清眼底的一切,停止痴癫喊叫,支离破碎的心绪尚能顽强维持一丝清明。
清泠滴答声响入耳,窗外在?下雨。
床前围着一团阴翳,她缓缓抬眼,逐渐望清他的脸。
本?能的恐惧令她急剧缩动身子,步步挪坐回床角,在?他面前,她已?不敢主动说一句话,一个字。
“坐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脸。”祁明昀虚伸出手,停顿在?空中。
兰芙不敢违抗,慢吞吞艰难向前挪动,将自己的脸贴在?他手心。
祁明昀先是触到一缕蓬乱的发丝,双手抚上她的双额,将遮挡在?她眉眼间的乌发往她脑后?顺捋,露出她光洁的脸庞。
那张圆脸苍白如纸,毫无血色,所幸脸上的红印已?然消褪。
她分明是可以?同如今这般乖顺的,为何每次就非得讨一顿苦头吃。
他替她铺好乱糟的床铺,掀开被衾一角,拍了拍软枕,示意她躺过来,对她的嘱咐破天?荒地?柔和不少:“这几日大雨,莫去院中闲逛,好生躺着养伤。”
她昏过去时,高?烧不退,他再次请了太医来看诊,太医说她身子太虚,这几日切不可再吹风受寒,需用药滋补,好生将养一段时日。
另外还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着重提点了一句,身子未好,腿伤未愈前,绝不可再行房事。
他烦躁地?赶了人走。
那日事后?,他望着她虚弱的睡颜,眼前才略微恍惚。
他那般辱她,不过是想惩罚她的胆大包天,让她下次再不敢说这种话。
她的腿,在?她每次自作聪明想着逃离他时,他的确想?过索性打断了一了百了,可他如何也下不了这个令。
而他内心深处,或许也是希望她的腿伤能早日痊愈。
他在?她身旁坐了两日她也没醒,直到第三日清晨,他要入宫理政时,下人来报说她醒了。
“喝完药再睡一觉,醒来后?便?把下一卷书背了,晚上我会来查。”
兰芙弱弱哼了一声,顺着他掀开的被角往里钻,双手平整叠放在?胸前,乖乖闭上了眼皮。
祁明昀走时,替她合上了房门,最后?透过缝隙看了一眼,她平稳躺在?榻上,一动也不动,才放心撤目离去。
兰芙竖耳聆听,待脚步声渐渐湮没在?雨中,确认他走远了,她才缓缓睁开眼,口?中还残留着汤药浓重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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