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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一大批人围在?床前伺候她用膳,她大病初愈,身子娇弱,腹中克化不了那些油腻的荤腥,只堪堪用了半碗咸肉粥与两个素春卷便?再也吃不下其他东西。
祁明昀走时发了话不准她出去,她如今还记得那日的疼,是如何也不敢出去的。一卷厚书堆在?床前,她浅浅翻了几页,陌生的字迹映在?眼中,她虽认识,却读不懂这些晦涩复杂的古文。
她不喜欢读这些看不懂的书。
从始至终,她读书都是为了识字过日子,为了不受人诓骗欺瞒,故而多认得几个字便?能多几分心眼。
而身旁的这些书,她心不在?此,读了也没用。
可祁明昀非要她读透记透,稍有?懈怠,便?严加苛责。
她才从他深重的折磨中死里脱身,眼下便?如惊弓之鸟,再不情?愿也不敢反抗分毫。万幸她记性好,几个时辰便?将那卷书背得大差不差,虽吃不透是何意,但他若问起,她兴许也能回忆起字面之意,随意诌几句应付他。
她再也不敢惹得这头随时会癫狂暴怒的猛兽竖起一丝毛发。
闲暇之时,她忽然忆起他送了她一只狗。
他曾告诉她,他着人抱去了后?院悉心养着。
她懒懒吩咐人去抱来这只还没有?名字的狗。
这只狗一看便?被娇养着,短小的身子比抱来的那日胖了许多,茸毛光洁细腻,眼珠子似两颗黑葡萄,几乎是从婢女手中纵到她怀里,伸出红嫩的小舌舔舐她的手。
她舒展眉头,嘴角终于绽开一丝浅淡笑意。
她不过也才与这小家伙见过一面,它为何这般欢喜黏着她。摸着它全身柔软温热的茸毛,不知?是想?到了何事,她鼻尖涩痛,视线又逐渐模糊。
今日,她终于给这只狗取了名字,叫它月桂。
既然它这般喜欢她,这次,她定会保护好它。
她读书时,月桂趴在?床榻边睡得很沉,听到窗边轻快的脚步声,耳朵便?会时不时细微抽动。有?它陪伴,午后?的几个时辰过得极快,她大致背会了这半本?厚重的东西,只等着他回来查。
湿寒细雨落了一日,傍晚天?色黯淡,院中孤灯点点,雨脚带起的阴冷薄雾在?昏黄光影中飘荡游弋。
她抬眸探窗,只能望见满庭积水浮动着幽黄的光泽,因风皱面,一树花枝挂满了晶莹湿润雨珠,绿肥红瘦。
天?色再暗几分,窗景便?被夜色彻底覆盖,再也看不清什么,疾风骤雨拍打着窗棂,婢女怕灌进?寒风令她受凉,擅作主张合上了窗,端来一盆烧的通红的炭。
兰芙再也窥不见外头的一丝光景,低头望着月桂肚皮起伏,肉爪微缩,它这一觉还未醒。
她也滑入温热的被窝中,周遭暖黄光影摇晃,四肢如淌过热水般舒坦,她喜欢这种感觉,闭上眼尽享安眠。
墨时进?来时,先是惊醒了月桂,月桂摇尾舔爪,发出细软的呜鸣,才惊醒了兰芙。
兰芙睁开眼,便?见一团裹得厚重的矮小身影堵在?眼前,今日天?冷,墨时穿起了月白狐裘小袄,脖颈被一簇绒毛环绕,一张圆脸被冻得通红。
她张开双臂想?去抱他,墨时却后?退一步:“阿娘还病着,我身上很冷,怕冷到阿娘了。”
兰芙只能揉了揉他白嫩似糯团子般的脸:“他准你来的?”
“他说阿娘又病了,让我来看你,不过只能看一个时辰。”墨时低声嘟囔,伸出手指比划。
“阿娘,我想?日日都见你,我不想?待在?这了。”
兰芙知?道,墨时只有?五岁,但他已?经很懂事了,从前生病了也不哭闹,从不让自己操心,这回定是实在?委屈难捱,才会同自己诉苦。
兰芙不顾他推搡,将他搂到怀中拥紧,“阿娘会带你走的。”
纵使?她再怕他,再惧他,却从未熄过逃离这份心思。
娘俩叽里呱啦说了半晌话,兰芙兴致渐起,面色也生出了几分红润。
墨时临走时,她特意让他将月桂抱走,因为她实在?猜不透,等到祁明昀进?来,见地?上躺着一只狗,他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上究竟是怒是喜,会平淡无波,还是会大发雷霆。
她既给这只狗取了名字,就想?护好这条性命。
房门再次开合,祁明昀穿着一身单薄燕尾青常服走了进?来,他似乎不惧冷,眉骨上的雨水不及他眸底的深潭刺骨半分。
他为政事烦忧,面色沉郁,心情?似乎不大好。
兰芙已?会在?须臾间察言观色,她深知?今日若不咸不淡滋养着他的火,他的满腔怒意迟早会朝她身上发。
是以?,她打好腹稿,率先开了口?:“今日很冷,你也要多穿些。”
祁明昀凝眸望了她片刻,竟丝毫抓不住她眼底的战栗,便?暗暗料定是那日过后?,她学得安分乖顺了。
他淡淡嗯了一声,眸中的浓暗舒散几分,而后?坐到她床前。
兰芙顺手递上书册,她的发被简单束绾过,露出一张白皙的脸,清凌的眸子眨动:“我会了。”
祁明昀心中的烦闷被她这句话抽走了大半,随意翻开书,眼睛扫过每个字,她皆滚瓜烂熟,对答如流。
他满意放下书,掌心贴上她那日被他深重打过的右脸,带着轻柔的抚慰,声色清朗:“今日午膳吃了什么?”
兰芙感受到他滚烫的指腹在?她眼袋上剐蹭,可她怎敢抗拒,纵使?再畏惧,也只能垂眸细声:“喝了咸肉粥,吃了两个春卷。”
“怎么不多吃点?”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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