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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我那只人辛苦生下的,丑,我也护着她啊。
这小崽子刚开始只会哭,哭了就吃奶,吃了奶就睡,睡醒又哭,把我那只人折腾得眼圈都青了。幸好她的那只公人一有动静便会起来,后来那小东西鼻子里刚哼唧一声,他便立刻起身,轻手轻脚将崽抱出去哄,再抱去灶房煮牛乳,用沸水煮过的葫芦喂她喝,就像以前喂家里的瘸腿驴子一般。
这样我的人便不必夜半三更起来喂奶,能睡个好觉了。
只是公人因此也熬得眼眶青黑,他抱着那软团子,手里捏着小葫芦喂着喂着,脑袋便一点一点往下沉。我真怕他被熬死了,有一回便悄悄跟出去,在他脚边一躺,四爪朝天翻出肚皮,冲他“汪”了一声。
他先是一愣,旋即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弯腰揉揉我的毛:“大黄,多谢你惦记。可咱们知蘅是个人啊,吃不得狗奶。再说了……”他眼睛瞟了瞟我的肚皮,“你也没这奶啊。”
人能吃牛奶,却不能吃狗奶?
那人还挺挑食。
好吧,真可惜。我又遗憾地坐了起来,我还挺想替人喂崽子的。
日子晃悠悠过去,墙那边,那棵柿子树这两年被那只很怕我的人用腐熟的驴粪施过肥,今年铺开了一整片浓荫,长得极茂盛。
知了也聒噪起来时,这小崽子总算断了人奶,改吃些米糊糊、牛乳,还有捣得烂烂的青蔬泥、果子酱。
我闻了闻,嫌弃地呕了声,都不大好吃。
说来也怪,吃了好一阵这些糊糊泥泥,小崽子又大了一圈,竟会爬了。我的人在院子里支了张宽大的四方竹床,围着细密的栅栏,里头铺着软褥子,褥子上又罩着凉丝丝的竹席,专供那小东西在里面手脚并用乱爬。
人很忙,她与公人经常要出门狩猎,其他人则去看顾斜对面的那间总是很多人来来往往的屋子。家里时常就剩我们几条猫狗和一个凶巴巴的老头子。
我便时常跳进去陪她。
小崽子没有胡子,一点儿也不知分寸,时常把圆脑袋撞在竹围栏上。虽然我的人很仔细地在竹围栏上也系了棉围子,但她可不光会乱撞乱爬,还不知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我时常震惊地发觉,她总会张开她那只长了四颗小米牙的嘴,逮什么啃什么:啃栏杆、啃棉围系带子、啃自己的拳头、啃自己的脚丫子,甚至还想将自己的脑袋塞进两根竹子之间。
我只能不断地用脑袋把她顶回去,她又会留着口水,扭身又朝另一头爬去,准备再啃些别的。
我望着她飞快捣腾的胖墩墩的屁股和手脚,有些发愁了。
我的人,不会生了个傻崽子吧?
怎么比狗崽子还难教呢?
再看看她头顶那几撮稀疏柔软的绒毛,心中还是十分在意:养了这许久,怎地还是稀稀拉拉不长毛?
唉,真愁狗啊。
后来她扶着栏杆会站了,开始短胳膊短腿笨拙地往我身上爬,直到趴在我背上,两只小胖胳膊紧紧箍住我的脖子,热乎乎的口水滴答到我鼻尖上。
那一刻,我才发觉没毛的崽子也挺好的,软乎乎,肉鼓鼓的。
我蹭了蹭她,她便会极夸张地咯咯大笑。
丑虽丑了点,但很柔软、暖和。
我稳稳驮着她,在院子里慢悠悠溜达。我走得很慢,她很开心,因为她还不会走,也不会说话,只会咿咿呀呀地叫,我可以当她的双腿,我也能听懂她叽里咕噜地到底在说什么。
有时她毫无预兆地放声大哭,谁也哄不住,急得人团团转。我便已叼着她的小花布被子跑来了,用鼻子轻轻一拱,她便顺势躺倒。被子盖好,我在旁边一卧,她立刻扭身贴紧我,抽抽噎噎,不一会儿便睡沉了。
我抬头瞥一圈周围目瞪口呆的人们,嗤之以鼻。
没带过崽的,都这样笨。
带崽怎能总搂着抱着叼在嘴里呢?就得叫她自个躺着睡才行。
我的人哭笑不得,抚了抚我的脑袋,又扭头看向她的公人:“完了,知蘅把大黄认成亲娘了!”
知蘅,我无数次听见这个音调,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这是这个崽子的名字,就像我叫“大黄”这个声音一般,我记住了。
后来崽子便更爱跟着我了。我隔一阵子便会被带去一个全是猫犬的地方,吃些苦药丸,我的人说,是打虫子的。我闻了闻自己,不悦地汪了一声。我明明那么爱干净,爪子和毛每天都舔,哪儿有虫子?
不过,自打她怀了崽子后,家里的人给我们洗澡便更为勤快了,我原本也喜欢水,恨不得日日都洗。
家里唯有猫怕水,一见人抬了水桶出来,哧溜就跑没了影。
日子一天天过,崽子头上那几撮绒毛渐渐密实了些,也黑了点。我的人用爪子(手指)把她头顶为数不多的绒毛拢成一束,拿红头绳紧紧扎起,像颗竖起来的小蒜苗。
她摇摇晃晃学步时,那撮小辫也跟着摇摇晃晃的,可爱极了。
不知何时起,我不再嫌她丑了。
她也会开始说话了,我教她说狗话,她会严肃地汪汪叫。
我的人也在教她说人话,时常抱着她指着院子里的东西一一念叨:“这是柿子树平平”“这是听木”“那是小白小黄”,“汪汪”,“姚得水”,“这是大黄……”
她顺着手指低头,一见是我,小嘴立刻咧开,蹬着腿,伸出两只小胳膊就要往地上扑来。人便会将她从怀里放下来,她便趔趔趄趄朝我奔来,眼看要摔倒,我赶忙上前迎了两步,她便一把扑向我,搂住我的脖子,兴奋地咿咿呀呀叫嚷不停。
我惬意地摇着尾巴。
人站在几步远,也满脸温柔地望着我与她的崽子。
突然有一天,她说:“哒黄!”
我和旁边的人都愣住了。她又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哒!黄!”
她学会的头一句人话,竟是大黄!
我的人醋意十足地蹲到她面前,捏着她的小胖手哀怨:“娘教你叫娘,你怎么老学不会?大黄反倒学得这么快!乖,叫一声娘,叫娘——”
崽子皱起眉头,圆脸蛋上显出深思熟虑的神情,半晌,忽然认真地蹦出一个字:“狼?”
众人与狗皆大笑。
不仅是学说话,崽子还有可多要学的呢,她还不会自个撒尿,每日屁股上都要兜着个布,尿了撒了就得换洗,有时还会尿在被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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