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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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第3页）

江越哑然，不知该怎麽回应。

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春末夏初，那个酸涩的夜晚，晚风中有淡淡的茉莉花香，他和穆时像两军对峙一样面对面站着，他不敢看穆时的眼睛，不敢去看他眼里的痛苦和迷惘，只能以平淡而冷静的语调，像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般，对他说出了那句话。

“我和谢妍在交往。”

“我不信。”

他听出了穆时声音中的不安和逞强，但他那时下定决心不予理会。他那时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成熟，可以骗过这个刚满十九岁的少年，也可以骗过自己。

“总会有那麽一天的，不是吗？我们会组建自己的小家庭，走向新的人生阶段。”

“我不要！”那时十九岁的少年，这麽倔强地答道，眼里闪着泪光。

而江越，并不是不懂，也并不是不知道。但他不敢懂，不敢知道。

所以才总是自欺欺人，作茧自缚。

如今，那个夜晚的茉莉花香，好像又飘进了这个夜晚，这个封闭的黑暗的小房间，他们背对背躺着，却谁也睡不着。

“你真的喜欢过谢妍吗？”第一个问题没有回应，穆时又换了个问法。

看来不答是不行了。

江越把半张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如今问这个又有什麽意义？她都要结婚了。”

“对我有意义。”穆时的声音还是那麽执拗，“我不想你喜欢她。”

总是这样，这个人说话总是这麽直接。有时直接得让江越感到害怕，害怕他的下一句话。

害怕他们的关系，会因此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别胡说八道，快点睡吧。”他闭上眼睛，想快点把燃起的苗火扼熄。

穆时不再说话，黑暗又重新被寂静填满。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个小时，又可能是两个小时，心绪纷杂无法入眠的江越感到背後的人翻了个身，被子下，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腰上。

他怔住了，随即感到有什麽东西靠在了他的後背上。

那个人的呼吸透过轻薄的棉布衣料，带着馀热落在他背上。

他没有动，依旧闭着眼睛假寐。

黑暗中，穆时轻轻响起的声音竟带有一丝哭腔。

“江越，你不可以喜欢她。”

好像无力的倾诉，只敢在夜深人静无人察觉的时刻表白。

“江越，你不准跟别人结婚。”

一滴滚烫的泪，透过睡衣传递给江越。他感到那人从身後把自己抱得更紧了，带着一种无奈的绝望，好似明天一切就会化作泡沫消失一般。

第一次见到穆时那年，江越是个年仅15岁刚刚经历了丧父之痛的少年。

江越父亲的病很急，从生病入院到病入膏肓只用了5个月。确定自己没什麽希望以後，父亲联系了前妻沈玥琅——那个江越自3岁以後就没再见面的母亲。

父亲亲缘单薄，江越的祖父母在父亲年幼时已去世，家里已经没有什麽人可以托付了。思来想去，他还是只能联系早就改嫁并极少联系的前妻。

江越对这个母亲没什麽印象，父亲以前也极少提起她的事。他只知道她对事业很有进取心，在一家外企工作，因为赴美工作的事情与父亲屡次産生冲突，3岁那年不顾家人反对离婚并出国，此後就没什麽联系了。後来又听说她很多年前就回国并且再婚了。

父亲向来沉默寡言，江越也不知道怎麽开口去问母亲的事。成长过程中，他虽然并不是完全不好奇，但终究因为种种原因，错过了很多了解母亲的机会。再後来，便是15岁，他的生活突然遭遇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父亲离世後，沈玥琅出现了。他这才第一次看清楚自己母亲的模样，是很秀丽时髦的妇人，面容精致但冷淡，即便是面对亲生儿子，似乎也不怎麽温情。

沈玥琅将他带回现任丈夫的住宅——那座位于长平路的别墅，并跟他说，以後这里就是他的家了。

江越记得汽车停在别墅外的那一天，他随母亲走入大门时心中半点期待或喜悦都没有。父亲走後，他始终觉得心空荡荡的，好像一个到处都是孔洞的石窟，中间已经全被驻空，四面八方的风呼啸而过，没有东西能在此处停留。

走过前厅，来到客厅，她向一个正坐在黑色沙发上低头看杂志的中年男子打了声招呼，他一身西装革履，神情严肃，想来那就是穆长盛了——她的现任丈夫。

那天穆长盛跟他说了什麽，他记不太清了，但记忆中并不是什麽温暖的欢迎之词，只是几句成年人常说的冷淡疏离的客套话。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妻子与前任丈夫的孩子，这样的态度也许是可以理解的。

江越也并不在意，那时的他好像不在意所有事情。

这座房子，这个母亲，这个男人……以及他即将到来的生活，他全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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