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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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第2页）

“听说你们技术部门的那位，叫什麽来着……”她绞尽脑汁，终于回想起来，“对了，方唯，是个很厉害的人，天天跟我们这边对接的人吵得有来有往的。”

他笑了笑，“方唯是比较有个性的，但他能力很强，事情交给他，不会有问题的。”

“我倒也不担心这个，反正都是公司的事，我们这些打工人没什麽好担忧的。”谢妍抿了一口水，看到他盘上的菜并没有动多少，便又加了一句：“你也是，别太拼了，把身体搞坏了可不值得。”

江越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笑着，眼中没有光芒。

大约八点，两人在餐厅前告别，谢妍开车离开，江越目送她的车子消失在道路尽头的拐角，便转身往回走。

夜晚的城市有着与白天不同的热闹，路灯投下暖黄的光芒，沿街的店铺灯火通明，缠在树干和枝头的彩灯也在一闪一闪，各色的光芒照亮了人行道上来往的人们的脸庞，青年男女三三两两，谈笑着与他擦肩而过。他一身黑色的衬衫和长裤，脸上的冷淡表情让他即便是在人群之中，也显得格外疏离。

有时候，他会无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那张脸，或是同样澄澈明亮的眼睛，或是同样挺拔俊秀的鼻子，或是同样古灵精怪的笑容……但这四年来，江越从来没有看到与他相似的人，哪怕是一丁点相似。

他觉得心里空荡得像一片旷野，只有无尽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就像15岁那年，父亲去世之後所感受到的那样，孤独且空洞。

而这一次，再没有穆时来拯救他。

他只能下意识地去摸胸前的项链，那只玫瑰色的戒指被串在链子上，正贴着他缓缓跳动的心脏。

他避开人群，拐向一条清静的小道，走到了江边。

六月的江水边，风很凉。晚风钻进敞开的衣领，吹得他的衣服鼓起，他靠着冰凉的石栏，双目失焦地看着对岸的灯火明明灭灭，江水浩荡东流，夜空像一个固执的哑巴，不言不语，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在眨眼。

他时常这样——发呆发空，什麽也不想做，什麽也做不了。

感觉自己像一具行尸走肉。

裤袋里还有一个空瘪的烟盒，他掏出最後一根烟，点着之後也没抽，只是夹在指间，看燃起的烟头在黑暗的水流上亮起火星。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他不想理会，但对方坚持不懈地拨打，他只好腾出一只手，屏幕上显示的是沈玥琅的名字。

他低下头，声音低沉：“妈。”

“吃饭了吗？”那边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他看着指尖燃到一半的香烟，“嗯”了一声。

那头沉默了几秒，“我今天跟秦医生联系过了，她说你最近几周都没有过去做咨询。”

“最近公司事情多，有点忙。”他搬出了一个不算撒谎的借口，江风吹乱了头发，扎得眼睛有些疼，“再说，这麽多年了，也没什麽要说的了，我已经没事了。”

沈玥琅好像还在斟酌用词，良久才应道：“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在控制你。但是，小越，我觉得你还是要继续去秦医生那儿，不要逞强。”

这麽亲密的称呼，以前沈玥琅是不会这样叫他的。只有这两年，她才开始喊他“小越”。

他盯着江水，没有注意到香烟已经几乎燃尽了。

“没有逞强，我真的没事了。”这种话说多了，连江越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撒谎了，他无意识地低着头，深呼吸了一口，“我没事了。”

江越确实觉得自己没事了，因为他现在能正常地工作，生活——每天清晨，闹钟响起，他能自己起床洗漱，他能好好穿衣丶开车，他能处理工作事物，能与人正常聊天，有时候甚至还会笑。

他觉得自己已经没事了。

只要不去深究这正常的表象背後隐藏的过去，只要不去触及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他就和正常人没什麽两样。

独处的时候，偶尔的情绪失控，泪流满面，都没什麽大不了的。

他已经没事了——只要不想起那张脸。

“不用担心，”压抑着声音里的痛楚，他苍白地笑了一声，“我好好地活着呢。”

“你还会梦到他吗？”沈玥琅的声音好像在颤抖。

妈，你为什麽要问这个问题？

指尖一阵疼痛，燃尽的香烟灼伤了他的无名指，他擡起左手，看着被烫红的指尖，眼泪莫名其妙地淌了下来。

他背过身去，捂住了眼睛，无声地流泪。

江越总是做很多梦，各种各样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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