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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一早,因秋社日回娘家省亲的容双,总算风尘仆仆地回到了汴京家中。
才几日过去,容双又消瘦了许多。
过去的时候还好,没怎么晕船。谁知返程时刚一登船,浪头还没起呢,她就闻见了一股挥之不去的汗馊味,当场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好不容易适应了船上复杂的人味,到了饭点,面对客船上油膻味重得要命的吃食,她更是频频作呕,一口都吃不下去。
以至于整趟路途中,她只能靠从娘家带回来的瓜果度日,配着些自家做的茱萸辣酱,硬生生撑到了汴京。
眼下容双又困又饿,抬着酸软的双腿,刚瘫倒在竹榻上打算睡个回笼觉,就闻见了一阵前所未闻的香味。
这香味打江知味家的墙头来,绕梁三尺,经久不散。容双本不欲一早就叨扰他们,可她越是躺着不肯起,那香味就愈发狡猾地往她的鼻孔里钻。
一如鬼魅那般,在她的耳边叫嚣:“来啊,来吃啊。”
刚养出来的睡神,轻而易举地被满怀的馋劲儿击散。
她连忙从竹榻上爬起来,绕过正在院子里洒扫的刘庆年,步履轻快地来到了江家的院门边。
笃笃笃。
敲门声传来时,江知味正把调好的面汤盛到碗中。
后世方便面汤的精华都在那小小一袋的粉包和油包里。
家里没有烘烤用的炉子,一时半会儿来不及晒干料,她便将那些要用到的葱、姜都放锅里炒干。再扔到臼子里研成粉,和盐、十三香粉、白糖、茱萸粉等调料一齐撒到锅里。
用锅铲搅匀后,她猛嗅了一口。啊,熟悉的火车车厢里的味道,就是它了。
转身正要去开门,凌花从前头铺子里走出来:“豆腐都卖完了,我去吧。”
她一开门,就瞧见了外头站着的容双。只见她一脸苍白,挂着明显的疲态,双眼却炯炯有神:“花儿婶,知姐儿,我回来了。”
凌花吓了一跳,赶紧弯了她的胳膊搀她进来,又挪了竹椅给她坐:“不过是回了几日娘家,怎的折腾成这样?”
容双缓缓坐下,把一路上的遭遇都说了。
她这会子说话,都有点儿气若游丝了,眼中的光亮却始终没被磨灭,歪着头,笑看向灶房里忙碌的江知味:“知姐儿又做什么好吃的呢?”
“不知道。”凌花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方才我就闻见了,实在是太香了。前头好多来买豆腐的客人,都问我家里正做什么吃食,还问我卖不卖呢。”
她站起身,轻拍了两下容双的肩膀:“我去看看,要做好了,先给你端一碗来。有身子的人了,还瘦成这样,真是叫人心疼。”
容双轻点了两下头,又冲灶房里探出头的江知味,挥了挥手。
江知味的红烧猪肉面已经大功告成了。容双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她今日正好手一哆嗦,多下了点面,匀出了一人份来。
原还犯愁多出来的这碗给谁送去呢,没想到它的主人,这就自个儿登门来了。
母女俩一人端一碗,将几碗红烧猪肉面都端到了饭桌上。
江知味左右看看,不见暖姐儿和晓哥儿的身影,还纳闷了。这俩毛头一早不是一直在院子里玩么,怎的到了吃饭的时候反而跑没了影。
她高吭了一嗓子:“暖姐儿,晓哥儿,吃饭了。”
一眨眼,院墙边倏地冒出来一头旺仔小馒头。再一眨眼,又是另外一头。都只在门外干眨眼,冲他们招手,就是不肯进来。
江知味难得见着这俩孩子露怯。顺着他们的视线,目光落在了那盆盖了草木灰的猪肥肠上面。略一怔愣,顿时笑出了声:“这肥肠还没做呢,也不是给你们吃的。快进来吧,要不然一会儿汤饼要坨了。”
两小只相视一眼,这才扑棱棱地跑进院子来。
院子里的猪粪味已经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荤油的浓香。江暖的五脏庙顿时馋虫大作,在凌花的帮助下爬上长椅,凝望着面前那碗油锃锃红亮亮的汤饼。
其他人都已经开动了。
尤其是几日没进过荤油的容双,今日吃得格外狼吞虎咽。
她吃的这碗,额外放了一勺江知味特制的茱萸粉,辣得相当厚重却丝毫不腻口,格外契合她的口味。
筋道的汤饼吸饱了汤底的精华,每一筷子挑起,都挂着浓郁的汤汁。往嘴里胡塞了那么几口,留得满嘴的鲜香。
里头切得四四方方的猪肉块更是口感丰富。净瘦的那些炖得又酥又烂,近乎入口即化。带肉筋的部分却是嚼劲非常,经长时间的咀嚼后,还能品尝出猪肉自带的回甘。
容双平日里最是怕热,奔波了这几日后,许是累得过劲儿了,时常觉得手脚像被人倒了一瓢冰水似的发凉。
她才吃到一半,就觉着手脚慢慢地回了温。等整碗下肚后,背脊上、额头上都冒出了绵针似的细汗,身上也跟着松快了起来。
此前舟车劳顿的疲累,随着五脏庙的饱足,渐渐地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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