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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寻道:“近来胃疾又犯,郎中叮嘱过,夜里不得饮食过饱,所以有所收敛。”
“怎的胃疾又犯了?”
江知味知道他这个毛病,常听连池说起,隔三差五地就要犯,一难受起来,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特别折腾人。
难怪见他近日又清瘦了回去。
沈寻淡淡道:“江娘子有所不知,我只在吃江娘子做的吃食时,胃口才得以好些。平日里,吃的总是不多,尤其在家。”
他顿了顿,修改了“在家”的意思:“在沈宅,与父亲同食时,总是入口艰难,食不下咽。”
此话一出,江知味那多管闲事的毛病又被带了出来:“郎君家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若是乐意,可以说与我听听,说不准我能替郎君分担一二呢。”
她想起身上揣着的那个荷包,关乎沈家和云家。
沈寻的父亲与母亲,在她的猜想中,关系应当十分不睦。要不然这么财力雄厚的商贾之家,怎会把人葬到那座遥远的无名山上,更何况,那墓碑上连个刻字都没有,其中必有隐情。
“江娘子当初,是见过我的母亲的。”沈寻缓缓道,“在那座山上,她已经扎根了许多年。要是落下去一颗树种,十多年过去,应该长得比人高了。”
江知味听的,呼吸都停滞了。
“我父亲对我十分严厉,他对我的好,远不及母亲的万一。幸而,一个幼年丧母的孩童在太学时候得恩师钱博士的庇护,如今得以长大成人。”
“但父亲还是与十余年前一样,一点没变。他厌恶母亲,厌恶她诞下的孩童,更厌恶这个孩子打小就有一个与常人不同的缺陷。这让他觉得耻辱,哪怕这个这个孩子生得比其他人都要聪敏,他也只能看见他与其他人不同的这一点。”
江知味有些云里雾里,她不觉得沈寻有什么与常人不同的缺陷。手脚俱在,头脑灵光,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大理寺少卿,这个成就,放在别人的人生中,可能一辈子都难以比肩。
她
静静听着,等沈寻缓缓地继续说下去。
“母亲云氏为家中独女,从前做的也是衣料生意。他二人的婚姻,实为强强联合。尤其祖母将祖产交于父亲后,在父亲母亲互相的扶持下,两家生意如日中天。”
“然而后来,父亲母亲总是争吵。我无意间听见,父亲意欲吞并云记,将母亲那方资产全部据为己有。后来我去太学读书,没过多久,就听见了母亲病逝的消息。可明明我离家前,母亲身体一直康健,从未听人说起,她有什么隐疾。”
“父亲将母亲的衣冠冢葬在沈宅的树下,至于她的棺椁,我找遍汴京,找了无数人询问,终于打听到,在那座无名山上。”
江知味眼里满是心疼,眸光颤抖,都落在他的眼中。
“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沈寻的话音停了一瞬,他到底没有勇气,在今日就把关于他的一切和盘托出,“江娘子的黄辣丁甚是美味,我想,今晚定能睡个舒服的好觉了。”
江知味一时懵然,总觉得他话里话外的,还有好多事情没有交待。不过既然他不想说,那她自然不勉强,尤其在今日这种开业大吉的黄道吉日,说这些勾人惆怅的话来,也不吉利。
“既然觅之郎君把翠嘴送给我,那我自然,得给觅之郎君一份回礼。”
沈寻略一抬眉:“嗯,什么?”
江知味起身,摸摸索索,从桌柜后头摸出一张空白的纸条子:“暂时没想好,所以我先给郎君打一张欠条。若是郎君日后有需要,就拿着这张欠条来找我,能力范围内的事儿,我可以无条件帮郎君实现一桩。”
沈寻笑道:“这算什么欠条,这叫未尽之约。”
他随手抄起笔墨,在纸上写下了“未尽之约”四个字:“那我就收下了,不过江娘子,你得在这上面按个指印,要不然这条子,到时拿来,你不认了怎么办。”
“哪会。”江知味跑去拿印泥,“搞得这么严肃认真,好似你我签了什么书契似的。”
吐槽归吐槽,她老老实实把指印按了,递给沈寻:“喏,郎君拿好。可不要丢了,凭条才能兑现哦。”
沈寻仔细地把墨汁晾干,才折好,揣进怀中。
*
食肆里的几人都知道,店里多了一只会说人话的八哥鸟。没上工之际,薛莹就坐在它跟前,用稻草杆戳它的小肚子玩,把翠嘴烦得叽喳乱叫:“莫戳,莫戳。”
连后头来的秦兵士,都被一人一鸟玩闹的情形逗笑。
抱着身子跑进食肆,秦兵士进店便被烤得足足的炭火暖到,撒了手,伸着脖子寻找江知味的所在。
薛虎见过他,那身衣裳太显眼,同他道:“掌柜的在后院,这会子不忙,可要帮客人叫一叫?”
秦兵士摆手说不用,自个儿掀了写着“灶房重地、闲人勿进”的帘子,探头就喊:“江娘子,在哪儿呢,找你做生意来了。”
江知味正在杀鱼,明晃晃的刀具在手中一甩,刷刷几下,鱼片就拆得薄透,整整齐齐地码在盘中。杀完后,回头冲他一笑:“秦大哥,今日来得早。什么生意啊,快说说。”
“你看你,说到赚钱就起劲儿。”
后院和大堂两个温度,秦兵士被冷风一吹,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这天儿真冷啊,出门就是冻手冻脚的。江娘子,我是想跟你商量个事,你看这事能不能行。”
江知味洗净了手,专注地听。
“我们兄弟几个,昨儿个吃了你这儿的快食,都觉得挺不错的。这大冷天的,偏偏还是正月里,巡街的活计一刻都不能落,就怕哪处堆了杂物起了火。这午食吧,吃得就敷衍,成日揣点儿糜饼带着,又冷又干噎。”
“但天天到店里吃,没那个时间,不大现实。我是想问,这快食能不能外送?这天气,要能吃口热乎的,我那帮兄弟,保准谢天谢地感恩戴德。”
江知味一听就来了兴致,果然是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白不做么:“当然可以啊,你们想吃,天南海北地我都送。不过最好给个固定的地点,我这食肆还小,人手不够,太远了跑不开,还望见谅。”
“那是,总不能耽搁店里开门做的生意。我们兄弟几个,昨儿个回去就商量了,就我们五个人,两荤两素的套餐,每日送到旧宋门,有人到点接头。”
江知味转头拿了个小册子记下:“口味上,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求?”
秦兵士嘿嘿一笑:“没有,就想每份菜里多打点汤水,好蘸炊饼泡饭吃。”
“那好说。”江知味在一行小字后面多记了“汤多”二字。
秦兵士往那册子上一瞥,密密麻麻的,在他们兄弟五人的快食外送上面,已经记了好几位需要外送的客人了。
一时间不免以相熟之人的身份,操起了老妈子的心:“江娘子,这么多客人,你送得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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