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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断芦
天蒙蒙亮,沈越坐在姜平床前的一张旧木椅上,猝然醒过来,一霎不知身在何处。
方才他在梦里还只是在水边玩耍的三四岁的孩童,望见远处有一座荒弃的老君庙,便奔过来,未进庙门便听庙院里有人大声喊他:“沈越!沈越!”他应了一声,睁开眼,便长大了二十年。
昨夜他回到老君庙後,姜平又醒来两次,伤口早不再流血,内息却仍岔乱淤堵,那卓红的剑劲颇为古怪,沈越没有法子治愈,只得每隔一个时辰便运功助他疏通经络,疲累中浅睡了一会儿,听见庙院中响动,想是冷竹回来了,精神微振,开门出屋:
孰料院中并不见冷竹丶刘独羊,甚至也并非严画疏来到,而是站着一个瘦高马脸的陌生汉子。
那汉子二十六七岁,鼻子大丶眼睛小,留着络腮胡,脸上有一大块暗红胎记,颇显狰狞丑陋,正自顾自叫道:“沈越!沈越!”
沈越皱眉道:“我便是沈越,阁下是谁?”
那汉子脖颈一昂:“我叫胡子亮,你听说过我吧?”
沈越道:“没有。”他心下烦乱,也不欲搭理此人,便要转身回屋,却听那胡子亮道:“任大哥让我来找你帮忙,你快跟我走吧。”
沈越奇道:“任大哥,是任秋?”不由得多打量了那人一会儿,胡子亮似习惯了别人盯着他看,冷笑道:“你在瞧什麽?”
沈越道:“我瞧瞧你是不是人如其名,胡子发亮。”
胡子亮一愣,道:“你不是在瞧我的脸?我模样挺丑,不是麽?”
沈越道:“阁下是丑了些,但也与我无关。”
胡子亮闻言似很高兴,笑道:“你这人不赖,怪不得任大哥看重你。”
沈越听得糊涂,胡子亮解释了几句,原来他亦是任秋那夥盗匪里的一员,只是却没跟着任秋等人去县衙里当差,而任秋每天凌晨会在县衙大门旁边的墙根划一道记号,交代他若哪天没见到记号,便是任秋遇到了麻烦,他便须来这老君庙里找沈越求助。
胡子亮道:“你一定在想,是因我长得丑,任大哥便不带我进县衙。”
沈越道:“我倒没这麽想,不过他为何不带你?”
胡子亮道:“因为我跑得快,任大哥若真出了什麽事,我一下子就能找到你。”
“原来如此,那可真想不到,”沈越随口敷衍一句,沉吟道,“任秋若是受招安从此老老实实当差,自不会与你定下记号,他是自知或有危险……他去县衙到底是为什麽?”
胡子亮道:“任大哥说,他那什麽门派的刀法秘笈,一直藏在县衙里,他要去找回来。”
沈越一惊:“秋芦刀法?嗯,他果真还是放不下自家门派往事……不知那秘笈藏在县衙何处?”
胡子亮却说不知道,只是听任秋说他们秋家先前携秘笈出逃的那一支已然死绝,那秘笈藏在县衙里已经多年无人发觉。
沈越点点头,俄而恍悟:怪不得昨日任秋看似不经意地提起卓红,想是卓红武功太高,碍着他在县衙里找寻秘笈,他便想让自己去对付卓红。
胡子亮催促道:“快走,咱们去帮任大哥。”
沈越哼了一声:“你任大哥狡猾得很,未必有什麽危险,一则我与他交情不深,二则我眼下另有麻烦事,恕不能与你同去。”他见胡子亮言辞耿直,便也有话直说。
胡子亮道:“你有什麽麻烦?”
“……什麽?”
“你有什麽麻烦事,我速帮你办妥,你就能随我去帮任大哥。”
“阁下好大的口气,”沈越苦笑,随口道,“我有两个同门,一时找不见他们,你帮我找找?”
胡子亮道:“同门,唔,那也是咱们鲸舟剑客,那也不难找……”沈越打断道:“你说‘咱们’,你也是鲸舟弟子?”
胡子亮低头沉默一阵,道:“我……我是也不是。”
沈越道:“此话怎讲?”
胡子亮嘟囔道:“我师父不喜欢我,我一气之下自己跑了出来,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叛出了门派……”
沈越大为惊诧,又想本派涉江弟子是由总堂二十个“艄师”统一传授武功,不算真正师父,这胡子亮说有师父,那已是登舟弟子了,便道:“胡师兄,失敬失敬。”
胡子亮问清了沈越想找冷竹丶刘独羊,又来到冷竹所住的房里,用他那大鼻子东闻闻丶西嗅嗅,道:“这人只要还在秣城,我很快就能找到她。”
沈越跟着胡子亮走出庙门,见他起先走得甚慢,似在思索什麽,又似蓄势,很快越走越快,一溜烟奔远了。
沈越暗忖:“此人轻功当真了得。”回房去给姜平疏通经络,只觉经过胡子亮这一打岔,烦闷的心绪倒是消解了不少。
随即,他睡了半个多时辰,又被吵醒,这次却是严画疏的四名属下来到。
四人里为首一人道:“奉严副堂主之命,来取秋芦门的霜芦刀,沈师弟,你拿出来吧。”
沈越迟疑道:“这刀关系到永州分堂的袁副堂主,几位师兄若拿了去,到时我们秣城剑舻难向她交代。”
为首那剑客喝道:“袁岫已在秣城,她若不满,让她自己去见严副堂主,沈师弟取刀来便是。”
沈越也并不太在意这刀,道:“好,我这便去取。”又打听昨夜严画疏是否追上了卓红丶邹知县现下生死如何,那四个剑客满脸不耐烦,却不回答。
沈越拿来霜芦刀,忽听远处一叠飒沓的脚步声如急浪涌近,刚一转头,便见胡子亮奔入庙院,口中叫道:“沈越,我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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