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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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第1页）

这话一落，文典手里的红薯“啪”地落在桌上，他猛地怔住，抬眼看向苏苏。油灯的光晃在她脸上，能看见她眼角没完全褪去的红，却不见半分往日的娇憨——她说话时语气平稳，眼神里带着自己的思量，不再是那个会哭着拽他袖口、怕黑要跟着他的小丫头了。文典喉结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没出声。他忽然想起，以前苏苏见了生人会躲在嫂子身后，听他读报时只会小声问“这个字念啥”，可现在，她能把郭龟腰的话记在心里，能对着“叛变”说出自己的道理，甚至能看透“忘本”的要害。他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有欣慰，也有几分恍惚——苏苏是什么时候长大的？是这两年里，看着乡亲们逃荒、听着鬼子的枪响，一点点硬撑着过来的？还是在盼他回来的日子里，对着书信，慢慢琢磨出了这些道理？苏苏见他没说话，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轻轻攥了攥衣角：“文典哥，俺是不是说错了？”文典回过神，摇了摇头，嘴角慢慢弯起，眼里带着些暖意：“没说错，说得很好。苏苏，你长大了。”苏苏愣了愣，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小声说：“就是……见得多了，就想着这些事罢了。”油灯的光继续晃着，书房里静了下来，只有风偶尔掠过窗棂。文典看着苏苏垂着的发顶，心里的疑问好像有了答案——苏苏的长大，不是某一天突然发生的，是这两年的苦、这两年的盼，一点点把她从娇憨的小丫头，磨成了能藏住心事、能有自己主张的姑娘。而这份长大，比任何话语都更让他觉得，自己守着的念想，从来都不是空的。书房里的油灯芯弱了些，光也变得柔缓，窗外的雪又落了起来，轻得没声音。苏苏指尖抠着桌沿，声音压得低，带着点愤愤不平：“郭龟腰还说，城里的粮商趁着打仗，把一石米的价抬了三倍，还囤着粮不卖，流民去求粮，他们就放狗赶……还有布庄，粗布都涨到买不起，说是‘运货难’，其实是故意赚黑心钱。”文典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边的旧书脊，眉头轻轻皱着。他在部队里也见过不少这样的事——有人借着“军供”的名头囤粮，有人用劣质药品换军饷，这些“国难财”像扎在百姓心上的刺，也像堵在他胸口的石头。他张了张嘴，想安慰苏苏，却发现说不出“会好的”这种空泛的话，只能沉默着，心里满是沉甸甸的惆怅。苏苏见他没说话，也察觉出他的烦闷，便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声音软了些：“文典哥，别愁了。你之前跟俺说过，你会背英文诗，念一首给俺听听吧？就像以前你读报那样。”文典愣了愣，随即点头，从怀里摸出本皱巴巴的诗集——是他从学校带出来的，封皮都磨破了。他翻到一页，清了清嗓子，声音放得温和，带着英文特有的韵律：“‘spgbywoodnasnowyeveng’……whosewoodstheseareithkiknowhishoeisthevilthough……”苏苏托着下巴，听得认真，眼睛随着他的声音轻轻眨着。油灯的光落在她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之前因“国难财”皱起的眉，也慢慢舒展开。文典读着读着，余光瞥见她开始揉眼睛，头也渐渐往手臂上靠，声音便放得更轻，像怕惊着她。等诗读到最后一句，文典停了声，才发现苏苏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她的头枕在手臂上，侧脸贴着微凉的桌面，呼吸轻得像羽毛，嘴角还带着点浅浅的笑意，许是梦到了什么好光景。文典放低动作，慢慢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他低头看着她的眉眼——睫毛比以前长了些，鼻尖小巧，嘴唇因为天冷有点泛红，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却又好像不一样了。他忽然想起，以前她听他读报，会凑得很近，小声问“这个字念啥”；后来她劝爹放粮，红着眼眶却很坚定；再到刚才，她能说出“忠党爱国为根本”的道理……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过，文典的指尖不自觉悬在她的发顶，又轻轻收了回来。他忽然恍然——原来不是现在才动心，或许在她蹲在田埂上，红着眼眶说“俺帮你劝爹”时，或许在她守着油灯，等他从牢里回来时，这份喜欢就已经悄悄生了根，只是他以前没敢细想。他转身从里屋拿了件薄棉衣，轻轻盖在苏苏身上，怕她着凉。油灯的光继续晃着，映着她安静的睡颜，也映着文典温柔的眼神。窗外的雪还在落，书房里静得只剩两人的呼吸声。油灯的光落在苏苏的发顶，柔软的发丝贴着她的脸颊，连呼吸都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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