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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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第1页）

文典伸手，轻轻帮她掖了掖滑落的棉衣角，指尖碰到她微凉的手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他慢慢退回到椅子上，目光却没离开她的睡颜。窗外的雪还在落，无声无息地积在窗台上，像这两年里，苏苏悄悄攒下的牵挂。他忽然想起，自己这两次回来，每次都带着一身风尘和仓促——上次是被抓进牢里，让她红着眼眶去赎人；这次是偷摸回来半天，明天天不亮就得归队。这么多年，他带给苏苏的是什么呢？好像从来没有过安稳的相聚，只有一封封隔着千山万水的书信，信里写着“一切安好”，却藏不住字里行间的牵挂；只有一次次短暂的重逢，重逢后又紧接着别离，让她站在村口的路上，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那些“等我回来”的承诺，那些“胜利后就安稳”的盼头，现在想来，更像是他给苏苏画的饼。而苏苏呢？她从来没抱怨过，只是守着这个饼，守着空荡荡的院子，守着随时可能传来坏消息的日子，甚至在他说起有人发国难财、有人叛变时，还会反过来安慰他“别愁了”。他带给苏苏的或许只有迢迢不断的离愁和无穷无尽的惆怅。文典的指尖轻轻按在眉心，心里涌起一阵涩意。他想起刚才恍然发觉自己喜欢她时的悸动，可这份悸动很快就被现实压了下去——仗还没打完，他随时可能跟着队伍转移，随时可能在战场上受伤、甚至再也回不来。这样的自己，怎么能把她绑在身边，让她继续承受这份“迢迢不断的离愁”？苏苏在睡梦里轻轻动了动，嘴角还带着点笑意，许是梦到了不用再担惊受怕的日子。文典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温柔，却也藏着挥不去的惆怅。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喜欢”太自私了，比起把这份心意说出口，或许让她少等一些、少愁一些，才是更该做的事。油灯芯又跳了一下，光更暗了些。文典起身，把诗集轻轻放在苏苏手边，又往灶房添了些柴火——他想让这暖意再久一点，让她能多睡会儿安稳觉。至于那份刚明朗的喜欢，他想，还是先藏在心里吧，等真正能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时，再告诉她也不迟。回去过日子天刚蒙蒙亮，窗纸上还沾着霜花，苏苏是被院外的风刮醒的。她揉着眼睛坐起身，身上的薄棉衣滑落在膝头——是昨晚文典盖在她身上的，还带着点残留的暖意，可身边的木椅已经空了，椅脚边只放着那本皱巴巴的英文诗集。“文典哥？”苏苏心里一慌，连鞋都没顾上穿好，赤着脚就往屋外跑。灶房的门虚掩着，锅里还温着半碗红薯粥，灶膛里的柴火早就灭了，只剩点余温；桌上摆着张字条，是文典的字迹，写着“归队紧急，勿念，等我”，字条下面压着两个杂粮馍，是他从队伍里带回来的，还没动过。苏苏捏着字条，指尖攥得发皱，转身就往院门外冲。推开门的瞬间，冷风裹着雪粒灌进衣领，冻得她一哆嗦，可她顾不上冷，顺着村口的路往远处跑——昨晚文典说队伍在附近休整，她想追上他，哪怕再看一眼也好。跑了没几步，她就停住了脚。远处的天际线泛着灰，原本该是雪后晴朗的天，却隐约飘着一缕淡黑色的硝烟，在冷雾里散不开，像一道挥不去的阴影。路的尽头空荡荡的，只有风吹着枯树杈“呜呜”响，连个人影都没有——文典早就走了，走得比她想的还要早，还要急。苏苏站在雪地里，赤着的脚踩在冰冷的雪上，却没觉得疼。她望着那缕硝烟，手里还攥着那张字条，字条上的“等我”两个字，被她的指温焐得有些软。昨晚书房里的暖意、文典读诗的声音、他看着她时温柔的眼神，好像还在眼前，可现在只剩下满院的空荡，和远处散不去的硝烟。风又刮过来，掀起她的衣角，苏苏慢慢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上。没有哭出声，只有肩膀轻轻发颤——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别离，却还是会在醒来不见他时，心里空落落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站起身，攥紧手里的字条和杂粮馍，往回走。院门口的积雪被她踩出一串浅脚印，远处的硝烟还在飘。苏苏抬头望了望，在心里默念：文典哥，俺等你，等你回来，等硝烟散了，咱们再也不分开。战壕边的枯草沾着血污和霜，风刮过破庙的窗棂，“哐当”响得人心慌。文典靠在断墙上，膝盖上摊着三封没寄出的家书，信纸被他摸得发毛，字里行间全是想跟苏苏说的话——说部队最近打了场小胜仗，说他胳膊上添了道新疤但不碍事，说他夜里总想起灶房的红薯粥。可邮路早断了，这些话只能压在纸页里，跟着他在战壕里辗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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