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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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鱼（第1页）

鲤鱼

“沈耘秋，你以为你的命有多值钱？本就是将死之人，我要你的命有何用？”

沈耘秋察觉沈平昌握着剑柄的手有些松动，却仍是半分不敢松开手。

“报复。”他说，“杀了我，便是对母亲丶对林家最好的报复，父亲您不是早就想这麽做了吗？”

直直注视着沈平昌的眼睛，沈耘秋见那人神色顷刻间变幻莫测，闪过被戳穿心思的气急败坏，紧接着，沈平昌回望向少年布满血丝的双眼，嘴里吐出一个字。

“好。”

“不行，沈耘秋······”

一时间，宿溪忽地又想起前世刑场上少年滚落在雪地里死不瞑目的头颅，想起自己挥刀在寺前自刎，想起这终究还是逃不脱的宿命轮回，只觉神魂都被人一丝丝抽了去······

“不行，沈耘秋，你凭什麽替我送命，这是宿家的事，和你无关！沈耘秋，我的事和你无关！”

宿溪跪在雪地里声嘶力竭地嘶吼，立刻有两个官兵会意上前将她押住，可前面的人却只是回头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

“沈平昌，若我死了，你如何保证会放了她？”

沈耘秋问，他知道就算沈平昌先放走了宿溪，等他一死，指不定又会派兵追上去。

“信不过我？”沈平昌笑笑，“好，那我便发下毒誓，若违诺，我沈平昌连同沈家上下便暴毙而亡，穿肠烂肚，不得好死！”

“好。”沈耘秋点点头，他知道沈平昌一路走来造下杀孽衆多，实则跟老夫人一样迷信鬼神，甚至次次做下恶事後都要沐浴焚香，诵经祈福，断不会随意拿自身性命赌咒发誓。

果然，一息间，沈平昌拿着剑柄的手松开了，他走到一旁将剑递给一个着甲的官兵，不想叫自己的双手染上鲜血，更不愿担上杀子之罪，受到天罚。

接过剑柄，官兵战战兢兢地上前，浑身颤抖着紧闭起双眼，提剑便要朝沈耘秋心口刺去。

跪坐在地上紧紧握着流血不止的双手，沈耘秋见剑尖闪过寒光，也缓缓闭上眼，心中却难得没有半分恐惧，倒是漫无边际的苦涩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经脉躯干，一种名为无力的东西如同海潮将岸边挣扎的人寸寸淹没，吞噬，再也出不来。

直到现在，他仍是想要活着，想要和她一起活着，甚至多活一天也好。可是没有办法了。

雪还在下，沈耘秋感受到周身愈发寒冷僵硬，像是死亡的呼唤。

他想活着。

可是若能换得她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他情愿舍出这一条残命。

毕竟这是他能给她留下的最後的东西了。

良久，感受到剑刃破风，当中还夹杂着雪地里沉闷的笃笃脚步，霎时，噗嗤一声，剑锋没过血肉的声音倏然响起，沈耘秋浑身一滞，紧紧握拳，半晌，预料中的彻骨疼痛却久久没有传来，反倒是少女痛苦的闷哼响在耳畔，像是在撕扯着不断跳动的心脏。

砰地一声，脑中似有惊雷炸响，沈耘秋後知後觉意识到什麽陡然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少女死鱼般徒然睁大的眼眶，眼中布满的血丝，唇边汩汩溢出的鲜血，还有，从後背直直贯穿胸口的长剑。

滴答，滴答······

鲜血滴落的声音不停响在耳畔，少女胸前鹅黄色夹袄衣衫尽数被鲜血浸湿，染成乌色，顺着剑尖滴沥的鲜血落在雪地里淌个不停，没一会儿便汇聚成一汪鲜红色的湖，红得那样刺目，那样骇人。

再擡头，被血色浸染的目光里，沈耘秋看见官兵匆忙扔下长剑慌张跑开，看到沈平昌和身後两个官兵同样惊愕不已的眼神，看到张开双臂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女霎时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脱力般朝前倾倒过来。

猛然从巨大的震惊中回神，沈耘秋急忙将宿溪拉进怀里，後知後觉的眼泪这才流出来，却怎麽也冲洗不干净眼中氤氲的大片血色。

“小溪······”他只觉嘴唇翕动，几乎发不出声，“小溪，你为什麽······为什麽要······”

“别哭，沈耘秋，我不疼······”

一时间，疼痛将身体贯穿，宿溪又想起那次自己冲上刑场救人结果被捅了个对穿，强压下心中酸涩，艰难地牵起嘴角笑了笑。

至少这一次，她是真的救下他了。

良久，咸湿的眼泪顺着领口滴入脖颈，宿溪拼命擡起颤抖个不停的手触上少年冰凉的脸颊，擦拭脸上的泪水，却不知是自己的手不停战栗还是泪水太多，竟是怎麽也擦不净。

“沈耘秋，把手给我。”

闻言，沈耘秋透过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小心翼翼抓住少女触着自己脸颊的手，却见她吃力地擡起另一只胳臂，将腕间那只羊脂玉镯褪下，穿过交握的指尖，叮当一声挂在了他的手腕上。

“小溪，你······”

“沈耘秋，我······”宿溪只觉开口越发艰难，几乎咬牙切齿，“我不是说过吗，我早认得你，我不是骗人的，是真的。所以你别伤心，也别为我哭，我们还会再见的······只是下次我兴许不记得你了，你别见怪······”

又是汩汩浊血顺着唇角涌出，沈耘秋见宿溪双目时而汇聚时而失神，心慌得厉害，拼命地用衣袖擦拭少女唇角的血迹，只是鲜血越涌越多，怎麽也擦不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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