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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在看来,幸好没有。不然你这画就真的毁了。”
江芸这事一出,跟她有交情或是被她提携过的圈内人自然都受到了牵连,被打成了“蛇鼠一窝”,名声一落千丈。
涉世未深的年轻一辈再和这些人沾染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
林友皓接过画,怔怔半晌后却笑了:“学姐你别这么说,好像我的画本身就多值钱一样。”
“……”江净伊感觉到他情绪不太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转头看着玻璃橱窗上还没清理干净的涂鸦,低喃道:“‘艺术已死’……一看就是哪个愤世嫉俗的美院学生干的,”他又看向她,语带自嘲:“其实曾经我也这样,成天把这种话挂在嘴边,对那些随便画个圈泼把颜料,就能卖出几百几千万甚至上亿的老油子嗤之以鼻,自认绝不会成为那种人。”
“但你知道吗,昨天刚得知江老师出事的消息时,我心里最先冒出的情绪不是愤慨,不是谴责,而是怨怼……怨她为什么不更小心谨慎些,怨自己的运气为什么会这样差,怨上天为什么就是不眷顾我,明明我刚要混出点名——”
他说着说着红了眼眶:“所以你看,就算江老师没出事,而我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最后肯定也会妥协认同的。我也没有多无辜高尚。或许江老师当初看中的并不是我的画,而是看透了我和我唾弃的那些人同样的本质,都会为了出人头地追名逐利,彻底放弃底线。”
“所以这幅画……”他低头摸了摸手里那方江净伊专门给配的精致木匣,眼中嘲意更甚:“其实也没有你夸得那么好,对吧?你那时肯定觉得我很傻,还真当自己是因才华被发掘被赏识,为此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简直蠢透了……”
江净伊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到这时才缓缓出声:“那你想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画时心里真实的想法吗?”
“我当时心想,我妈这些年捧出那么些烂人烂画,也总算眼光好了一回。”
林友皓猛地抬起头,睁大眼睛愣愣看着她。
“虽然这话我说出来没什么权威性,你也听过别人对我专业造诣上的评价,”她露出了和他一样的自嘲笑容,又认真道:“但我是真心觉得,你画得很好。既然像那种,就如你所说的,只会胡乱画几个圈的二流货色都能被捧上神坛,那凭什么就不能是你呢?”
一瞬间青年的耳根都红了,也再没了那股自怨自艾的情绪,而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
再看向江净伊时他眼中已亮点星芒,嗫嚅几下开口道:“学姐,我可不可以最后再请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不是说这画还没来得及找人题字吗?我现在想,想请你来为我的画题上字,可以吗?”他把画匣往她面前递了递,神情里满是恳切和期待。
江净伊先是惊讶,接着便摆手拒绝:“这不合适。”
“合适的,我之前听人说过,你的字写得很好。”
她仍是摇头:“可是,你知道我现在……作为江芸的女儿,名声也不会有多好听”
国画这一类的题字,一般或是创作者自己包揽,或是请知名有实力的圈内前辈来助阵,以抬高身价。
她再一次感到了难堪,垂下眼,攥紧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你不该让我这样的人来——”
“你只是你自己。”林友皓语气果决道:“我相信那些事都和你没有关系,这就够了。”
江净伊愣了愣,心下难免触动:“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你还留在这里。你没有逃跑。”他定定看着她:“没做错事的人才能够这样坦荡无畏,不是吗?”
“……”
江净伊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如果不是在这样错误的时机相遇,或许她会和这个单纯正直的学弟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
带着些许淡淡的遗憾,她点头道:“好,如果你不嫌弃,我来给你的画题字。”
他们在画廊里找到笔墨,把画拿出来铺陈到了橱窗边光线最亮的地方。
下笔前她又仔细看了看这幅画。
画的名字叫《桃源》。画有连绵的远山,朗阔的湖泊,山脚有苍葱树木和屋舍田地。除此之外还有大片大片的桃林,而这处是最令人叫绝的部分:没用半点朱绯色彩,只用墨色勾勒加上几笔留白的技巧,就能让人感受到那绽放得蓬勃绚烂的鲜活生机。
那时第一眼看到这幅画她就非常喜欢。
她最后提笔在左上角写下了两句诗:料得春山更深处,仙源初不限红尘。
出自(元)张圭题展子虔《游春图》
字是非常漂亮的行楷。落款只用了“净一”二字。
林友皓看着那两行字,眼睛亮晶晶的,原本的颓丧之气也一扫而空。之后他坚持陪她一起把橱窗清理干净,才紧紧抱着匣子离开。
江净伊送他出来,在大门口与他挥手告别,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她收回目光正要转身进去,眼角余光就不经意瞥到一个无法忽视的存在。
是停在对面街道边的一辆黑色凯迪拉克。
她皱了皱眉,心下只觉得那车似乎有些眼熟,细细回想片刻,就记起了拍卖会那晚,绪钊坐的好像就是这辆车。
只不过那时天色太黑,她并没有看清车牌号,因而也不能完全确定。
但一想到绪钊这个人,她的心不禁又悬了起来。似乎一切就是自从那晚之后,开始一路跌向了谷底。这么一想就很难不把她这些日子的遭遇和绪钊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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