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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溪县的监牢曾是粮库,经年洪水泛滥后收成不好,就被县衙花了些银子征用,改成暂时羁押犯人的监牢。
“我们这样贸然进去,若被人看到如何解释?”陆绥珠临门一脚有些踌躇。
“方才有农户家的鸡往这边跑了,衙役都去帮忙追了。”
裴执玑一脸淡定的说着有些荒谬的话,他接过陆绥珠手里钥匙,看了看锁芯的构造,直接就从一大串钥匙中找到了与牢门相匹的那个。
“裴大人这偷鸡摸狗的本事竟这么熟练。”陆绥珠环抱着双臂,在一旁调侃。
从没开过这么涩的锁,裴执玑手上都沾了些铁锈的味道,用力捅了半天,总算是听到了“啪嗒”一声,门随之溜出一道缝隙。
他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来一本正经的对着陆绥珠说:“这种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做。”
牢房内一片阴暗晦色,往深处走墙壁镶嵌的铁架上有几根摇曳的蜡烛,莹润之光似鬼火倾轧,橙黄之色中飘着点蓝光,潮湿的地面还有老鼠吱吱的叫来叫去,时不时的在脚底下流窜。
难闻的气味涌上,腐烂伴随着血气,发霉湿润侵入鼻腔,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味道,陆绥珠尚且可以忍受前行。
牢房中的囚犯皆是一团死气,躺着倚着身旁的破旧茅草,听到有人来也只是掀开眼皮看一眼,已到了无嗔无喜的境界。
陆绥珠目光仔仔细细的梭巡:“哪位是你们裴家族人?”
倒是身旁的男人彻底没了动静,陆绥珠意识到不太对劲,往身后看过去。
昏暗的拐角处,裴执玑弯着腰,一只手痛苦得撑着墙壁无声干呕。
陆绥珠嘴角一时僵住,露出些忍俊不禁的神色,走过去时,裴执玑已经调整的差不多了,掩在胃上的手也收了回来,他虚咳了一声,苍白的面色有些尴尬,装作无事发生,指了指前面的路:“我们走吧。”
牢房狭窄,并排而行时,指骨相撞。
他的手依旧是泛泛凉意。
“你还好吗,要不休息一会。”
“不碍事。”
走到最里的牢房时,有一个小窗子,看起来干燥清爽些,茅草垫的枕头位置也略高,整体看下来比其他牢房的环境要舒适。
裴无忧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蓬头垢面,狼狈不堪,衣衫虽脏乱,可脸还是干净的,裴执玑突然就想到了裴氏那句‘风骨不可折’的祖训。
他向前走了几步,凭借年幼的记忆认出面前被牢狱折磨的已白发横生的老人,试探着发问:“裴无忧?”
对着床边枯坐的老人眼神木讷无光,像听不见似的耷拉头的看着地上的粒粒沙土,直到耳边传来年轻的男人的又一句。
“我是上京裴氏的长子。”
老人的那双腐朽的眸中瞬间迸发出光亮,他撑着身子起身,将裴执玑前后打量了一通,再说话时眼中竟已蓄满热泪,他用一侧干净的袖子擦着眼泪,一边用激动到哽咽的声音,用力的盯着裴执玑看。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裴尚书,你是裴执玑,我就知道裴家不会放弃我,不会放弃每一个族人,一定是家主让您来的吧!”
饱含希冀的目光直射,隐隐战栗中又是坚定不已,力量将要穿透年轻男子的躯体,他本想穿过牢笼的束缚握着裴执玑的手。
将握到之时还是退却了,他含泪笑了笑,将手放在裤子上擦了又擦,低头确认手上无尘。
才敢轻轻搭上裴执玑的袖子。
◎成亲了为何不跟爹娘说?◎
背对着昏暗牢门,裴无忧慢慢回忆。
“上个月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云水县一个吊桥就被冲得垮了半截,但是那一座桥原本就是危桥,平日里都是设了路障不让人过的,谁知道,就雨水最大的那几日,县里有几个樵夫上山砍柴,贪图少走那几里山路,偏偏要从那个桥上过。”
“接连下了几日的雨,桥面自然是又湿又滑,其中领头的樵夫一不小心脚踩到了青苔,人直接跌进了河水里,水流湍急,又是地势高的上游,跌下去很快就被冲跑了,后面其他人慌忙施救,不料接连掉入水中,桥面也承托不住那么多人的重力,也跟着垮了。”
“县里好几家的顶梁柱丧命,虽然这是个意外,可是跟我这个云水县令监管实失责也脱不开干系,愧疚难受下,我和无极亲自去宽慰劝解亲属,本来一切就这样过去了,结果范刺史却突然而至。”
“他带着徐文斌和几个下属来到了云水县那个垮掉的吊桥处,非说这场悲剧是洪灾酿成的,说什么都要上报朝廷发放赈灾银用来重建云水,可这次的连日降水虽冲垮了房顶瓦棚,却根本不足以称之为洪灾,我本该阻拦他们如此行事,可是看着死的乡亲家的孩子还那么小,就想着若是朝廷发放赈灾银了,对他们对县里都是一件好事,也就默许了这一行为。”
“可是没成想后来……”
说到这里裴无忧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脊背佝偻的厉害,嗓子中似乎卡了一口浓痰,已经有些说不下去了。
“赈灾银的确是发下来了,但是还没有到云水县就不翼而飞,范刺史就说是你贪污了这笔钱。”
剩下的话裴执玑帮他补完了,他冷眼睨着对方,语气冷冽中是淡淡的不屑:"你在此地为官几十载,这么明显的计谋圈套,也能戕害你至此。"
被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小辈呛上一句,裴无忧脖子有些涨红,刚刚族人相见的那种亲近感荡然无存,脑中只剩下上京中盛传的小裴大人冷漠无情云云,他垂下头也不作声,兀字气闷垂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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