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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裹着鱼腥和油烟气,刮得餐饮街招牌哗啦乱响。陈武桢攥着汗湿的传单,在“渔家乐”油腻的玻璃门前蹭鞋底。老板叼着烟摆手:“学生仔?早招满了!”
他缩回脚,指甲抠进掌心。下一家“海之味”,老板娘正刮鱼鳞,头也不抬:“细皮嫩肉的,搬得动冰筐?”刀尖挑起的银鳞溅到他球鞋上,冰碴似的凉。他喉结滚了滚,挤出句“能搬”,声音被海风撕碎。
连吃七家闭门羹。霓虹灯牌的光砸在脸上,像柳晴雯空间里九寨沟的水,清亮得刺眼。
他把最后半瓶矿泉水浇在烫的脸上。水珠混着汗流进领口,激得他一哆嗦。抬脚踹开“鲜得来”的弹簧门,铁皮震得吊灯乱晃。
“招短工吗?”嗓子扯破了,带着海风的砂砾感。
柜台后打瞌睡的胖女人掀开眼皮:“国庆七天,早五点干到晚九点,一天三十。加班另算,干完结清。”
“成!”陈武桢把空水瓶捏瘪,“一号准到!”
出门时海风灌进衣领,他打了个寒颤。霓虹灯的光晕里,野猫正舔着垃圾桶边的鱼鳔。他摸出最后两块钱,买了根烤肠扔过去。猫叼着肠窜进暗巷,他盯着自己球鞋上干涸的鱼鳞印——像枚生锈的勋章。
终于有地方要他了。
……
海腥味混着柴油废气灌进鼻腔时,陈武桢正把汗湿的塑料围裙往腰上勒第三道。天刚泛蟹壳青,码头的探照灯还在海面划着惨白的光带。老板娘跨坐在三轮车座上,油亮的髻簪着根筷子:“大学生,搬菜!”
冻带鱼的银鳞在泡沫箱里闪着寒光。陈武桢弯腰去抬,腰椎出生锈铰链般的咯吱声。冰碴子溅到脸上,像柳晴雯最后那条qq回复的标点般刺骨——“国庆采风忙,勿念”。他猛吸一口气,冰凉的鱼腥味呛进肺里,反倒压住了喉头的酸涩。一箱,两箱……冻僵的手指在粗糙箱沿磨出血痕,疼痛竟带来奇异的踏实感——至少这重量是真实的,不像给柳晴雯的消息,轻飘飘坠入虚空连个回声都没有。
“磨蹭啥呢!”老板娘踹了脚车轮,“赶早市抢新鲜鱿鱼去!”
三轮车突突冲进鱼市。满地血水混着鳞片,踩上去像踏着粘稠的绝望。陈武桢攥紧车斗栏杆,看老板娘操着本地话和鱼贩砍价,唾沫星子混着鱼腥喷溅。他突然想起柳晴雯空间新的九寨沟照片——她裹着民族风披肩站在碧蓝海子前,配文“灵魂被洗净了”。胃里一阵翻搅。灵魂?他此刻的灵魂正泡在满地鱼内脏的酸臭里,被三轮车颠簸成碎渣。
“什么呆!”老板娘甩来一筐活蹦乱跳的皮皮虾,“剥蒜去!剥够五斤才准吃饭!”
塑料凳腿陷进湿滑的水泥地。陈武桢蹲在餐馆后门,指甲抠进蒜瓣的紫皮。辛辣汁液渗进指缝的裂口,蛰得他眼眶烫。张清砚叼着烟蹭过来:“桢哥,qq空间有新访客记录!贝塔那的远方(柳晴雯)昨晚来过!”
蒜汁猛地呛进鼻腔。陈武桢剧烈咳嗽,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他狼狈地抹脸,指甲缝里的蒜泥在脸颊划出辛辣的痕。来过?来看他转照片的狼狈?还是确认他是否真的消失?他盯着盆里浑浊的蒜水,突然抓起整头蒜狠狠砸进去。水花溅到张清砚裤腿上。
“有病啊!”张清砚跳脚。
“手滑。”陈武桢闷头继续剥。指甲劈裂的疼痛尖锐地扎进神经。好,真好。她宁愿去九寨沟洗灵魂,也不愿回他一句“最近好吗”。高中那几年的几十封信算什么?翼城中学南校区停电夜共用的半截蜡烛算什么?原来他陈武桢在柳晴雯的人生剧本里,连个标点符号都算不上。
正午的太阳毒得像烧红的烙铁。陈武桢套上印着“鲜得来”的橙黄马甲站到路边。车流裹着热浪扑来,尾气熏得他头晕目眩。第一辆黑色轿车减时,他几乎同手同脚冲过去。
“师傅!海鲜新鲜!学生打工优惠!”嗓子眼像塞了砂纸。
车窗降下,中年男人皱眉打量他汗湿的头和廉价马甲:“学生?哪个大学的?”
“海港……海港理工。”陈武桢喉结滚动。东省电力职业学院才是陈武桢的学校,可他却选择了说谎,然后又想到柳晴雯的大学叫燕都艺术学院,名字像镀了层金边。
“哟,重点大学啊!”后座探出个穿碎花裙的小姑娘,“爸,就这家吧!”
陈武桢攥着菜单带路时,手心全是汗。碎花裙女孩经过他身边突然惊呼:“你马甲后面有血!”
他反手一摸——带鱼鳞片不知何时扎透了布料,在背上划出细长的血痕。腥咸的汗浸上去,火辣辣地疼。“没事,鱼鳞划的。”他挤出生硬的笑。女孩母亲递来纸巾的瞬间,他看见对方眼底的怜悯。那眼神比柳晴雯的冷漠更锋利,剐得他尊严哗啦作响。
“大学生拉不下脸吧?”老板娘嗑着瓜子讥笑,“脸皮厚才能吃饱饭!”
陈武桢抓起喇叭冲到烈日下。鸣笛声、引擎轰鸣、餐馆劣质音响放的《oo年的第一场雪》——所有噪音在他耳中坍缩成柳晴雯那句冰冷的“勿念”。他猛地举起喇叭,嘶吼炸穿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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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鲜现杀!啤酒免费!学生打工求关照!”
声带像被砂轮磨过。一辆旅游大巴减,车窗里探出几十部数码相机。陈武桢迎着镜头挤出最夸张的笑,橙黄马甲在烈日下灼烧成耻辱的旗帜。汗水流进眼睛的刺痛里,他突然尝到自由的咸涩——去他妈的礼貌,去他妈的体面!柳晴雯在九寨沟洗灵魂,他就在这满地腥膻里洗掉骨子里的卑怯!
晚市收工时,陈武桢瘫在厨房小板凳上数钱。油污的纸币堆在膝头,带着鱼腥和汗酸味。即使再累,陈武桢也会去不远处的网吧待上一个小时,登录qq、看看电影,然后随着自己惯性看看qq空间的访客和留言,不自觉的就点进了柳晴雯的qq空间,更新了!
她评论区有人问‘那个总留言的男生呢’,她回‘早删了’!”
陈武桢顿悟原来他连“勿念”都不配,只配一个“删了”。也好,像老板娘刮带鱼时削掉的银鳞,轻飘飘落进垃圾桶。
一直到第二天,那句“早删了”还在陈武祯的脑子里嗡嗡的响。
平常最讨厌杀鱼的陈武桢,今天分工时却选择杀鱼,他起身走向腥臭的水池。成堆的带鱼在浑浊血水里浮沉。陈武桢把手插进冰水,抓起一条。鱼眼蒙着白翳,僵硬的嘴微张,像在无声质问。他操起剪刀,咔嚓剪开鱼腹。内脏混着冰碴滑进掌心,黏腻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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