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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是学过!”宋爷爷激动地拿起那幅字,反复观看,爱不释手,“这笔力!这韵味!怀瑜,你……你真是……”老人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心中的震撼。他看向顾怀瑜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看一个需要救助的、来历不明的可怜人,而是如同发现了一块蒙尘的瑰宝,一位难得的……知音!
“你家中……是书香门第?”宋爷爷试探着问,语气更加温和。
顾怀瑜眸光微黯,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是。”却不愿再多言。
宋爷爷了然,不再追问过往,只是看着那字,又看看眼前清俊苍白的年轻人,越看越是欣喜。他原本只是好心收留,却万万没想到,竟无意中救下了一位深藏不露的年轻大家!
一种奇妙的缘分感,在老人心中油然而生。
他看着顾怀瑜,眼中充满了真诚的赞叹与好奇,之前的种种疑惑似乎都有了某种合理的解释。他笑着,语气无比肯定:“怀瑜,你很好,非常好。”
这一次,顾怀瑜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赞赏中的分量与真诚。他望着老人欣喜的笑容,心中那块冰封的角落,似乎又被暖化了一丝。他微微弯下身,行了一个极轻、却依旧带着古礼影子的颔首礼。
“谢……宋爷爷。”他轻声说。这一次,称呼不再仅仅是身份的指代,似乎多了一点点难以察觉的、微弱的亲近。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那一老一少身上,洒在墨香氤氲的书案上,也洒在那幅惊世骇俗的书法习作上。无声的隔阂,在这一笔一划间,终于被凿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露出了其后沟通与理解的可能。
弦动知音
书法一事,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散。
自那日书房惊鸿一笔后,宋爷爷看待顾怀瑜的目光彻底不同。那不再是单纯的怜悯与关照,更添了发自内心的欣赏、难以抑制的好奇,以及一种近乎于“得遇知音”的欣喜。老人家一生醉心国学,于书画一道更是钻研甚深,如今在这暮年之际,竟于自家宅中遇见一位如此年轻却身负绝艺的少年,怎不叫他心生感慨与激动?
他待顾怀瑜愈发亲近,不再仅仅视其为需要照顾的晚辈,更隐隐将其引为可以交流技艺的“小友”。书房成了他们最常共处的地方。宋爷爷不再仅仅教他认字说话,更开始与他探讨书法心得,拿出自己珍藏的历代碑帖,与顾怀瑜一同赏鉴。
顾怀瑜依旧话不多,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聆听。但每当宋爷爷问及看法,或对某本帖的笔法、神韵有所疑惑时,他总能以最简练的语言,或辅以手势图画,点出关键所在。其见解之精辟,往往直指核心,让宋爷爷常有茅塞顿开之感,惊叹不已。
言语的障碍仍在,但在共同的爱好面前,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难以逾越。一老一少,常常对坐半日,一壶清茶,几卷法帖,便能度过一个安静的下午。墨香氤氲中,顾怀瑜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虽然关于自身的来历依旧闭口不谈,但眉宇间的沉郁之色,似乎被这书香冲淡了些许。
这一日,宋爷爷翻阅一本古籍时,无意中提及“琴棋书画,古人四艺,唯琴最能抒怀寄情”,又感叹如今善琴者日少,古调虽好,却渐成绝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顾怀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书房一隅。那里靠墙放置着一架琴桌,桌上静静躺着一张七弦古琴。琴身似桐木所制,漆色深黯,透著岁月沉淀的光泽,雁足、琴轸皆备,龙池凤沼处可见细密的断纹,显然并非装饰品,而是一张真正可以弹奏的老琴。只是似乎久未调音抚弄,蒙着一层极淡的尘灰。
他的视线在那张琴上停留了片刻,眸中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情绪,似是怀念,又似是感伤,随即很快垂下眼睫,掩去所有波动。
然而这细微的举动,并未逃过宋爷爷的眼睛。老人心中一动,一个念头浮现。他放下书卷,笑着指了指那琴:“怀瑜,你对琴……也有涉猎?”
顾怀瑜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沉默片刻,仍是轻轻摇头:“略知……一二。”依旧是那套谦逊到近乎回避的说辞。
宋爷爷却不再像上次那样轻易放过。他起身走到琴桌旁,用软布轻轻拂去琴上微尘,语气带着几分感慨与期待:“这张琴是我多年前一位老友所赠,可惜我于此道天赋有限,始终未能入门,只能算是附庸风雅地收藏着。久而久之,竟让它蒙尘于此,实在惭愧。”
他转过头,目光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看向顾怀瑜:“你若会,可否……为我抚一曲?也让这老琴,再得一回知音。”
顾怀瑜怔住了。
抚琴?
在这个全然陌生的时空,在这位对他有恩却终究隔着一层的长者面前,弹奏那属于他遥远故乡、承载着他无数心事与过往的乐曲?
他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指尖微微蜷缩,仿佛那琴弦灼手。
可当他抬眼,看到宋爷爷眼中那并非好奇探究,而是真诚的、带着些许恳切的期待,再看到那张蒙尘的古琴,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涌动。
琴者,禁也。古人制琴,原以治身,涵养性情,抑其淫荡,去其奢侈。但琴亦是心之声。他漂泊异世,满腹惊惶、委屈、乡愁、孤寂……无人可诉,亦无法言说。或许……或许琴声可以?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渴望,自心底深处升起。他想触碰那冰凉的琴弦,他想让指尖再次感受到熟悉的震动,他想通过这跨越千古的乐器,或许能稍稍宣泄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沉重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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