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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还藏着云里,李秀芬就听见外头有动静。她正坐在炕边给乐乐换尿布,手里的粗布还没系好,就听到厨房那边传来赵大妈的声音,又高又急。
“吴婶你这是干啥?洗衣裳能洗一早上?我这米还没淘呢!”
她把孩子放进小摇篮,披上外衣走出门。院子里已经有些热了,阳光照在砖地上白。公用厨房门口,吴婶弯着腰蹲在水池前,手里搓着一条厚被单,泡沫堆得老高。她旁边还放着另一盆湿漉漉的棉布,明显没洗完。
赵大妈站在灶台边上,手里攥着淘米盆,脸涨得通红。她看了眼李秀芬,张嘴就要说话,却被吴婶抢先开口。
“谁规定不能多洗?我又没偷没抢。”吴婶头也不抬,“人家能接活儿赚钱,我就不能多用会儿水?”
这话明摆着是冲着李秀芬来的。
李秀芬没停下脚步,转身回屋,从案板上端起一盘刚炸好的麻花。油还在往下滴,金黄酥脆,屋里都飘着香气。这是她昨晚上熬到半夜炸的,本打算留给林建华带去厂里当点心,一天吃两根。
她走到厨房门口,把盘子放在窗台上。
“来来来,尝个新鲜。”她说,“今早试了个新法子,多放了一勺糖精,比上次松软。”
赵大妈愣了一下,伸手拿了一根。吴婶也停了手,抬头看过来。
“我不吃这个。”她说,声音还是硬的,“油大,腻人。”
“那您放着凉会儿再吃。”李秀芬笑着递过去,“刚出锅烫嘴,您先歇会儿,回头再洗也不迟。”
吴婶盯着那盘麻花,鼻子动了动。她慢慢直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接过一根。咬了一口,酥皮掉渣,糖精的甜味在嘴里散开。她没再说话,但也没立刻继续洗。
赵大妈已经在啃第二根了。“哎哟,这玩意儿比副食店卖的强多了!”她说,“秀芬你是咋弄的?这面得这么匀实。”
“就是多醒一会儿。”李秀芬说,“油温也不能太高,炸太快容易外焦里生。”
几个人就这么站着吃了几块。吴婶吃得慢,一口一口嚼着,眉头松了些。她把剩下的半根麻花塞进衣兜,拎起盆子准备走。
“下次别占太久。”赵大妈在后面嘀咕,“咱们轮流用厨房,谁家不是过日子。”
吴婶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只说了句:“我知道。”
等她走远,赵大妈才压低声音对李秀芬说:“她是冲你来的。听说你在给人改衣服收鸡蛋,心里不痛快。”
李秀芬低头看着盘子里剩下的几根麻花,轻轻点了点头。
“她家老蔫在运输队,工资不比建华少。可她总觉得自己吃亏,见不得别人好一点。”赵大妈叹了口气,“你这麻花送得巧,要不今天非打起来不可。”
李秀芬没接话。她把盘子收进屋,放在桌上。手指沾了点油,不小心蹭到了针线篮边上。她拿布擦了擦,打开抽屉找尺子。
上午的光斜照进来,落在一堆碎布头上。蓝色的是工装料,绿色的是厂里裁缝组给的边角,还有些红的、灰的,都是邻居送的或捡来的。她昨天给孙寡妇的孩子做了条裤子,换了三颗鸡蛋。鸡蛋已经煮熟,摆在碗里等着下午给孩子补身子。
她正低头划线,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是钱婶。她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细格子布。
“这是我闺女小时候的衣裳料子,一直留着。”她说,“能不能改成个小坎肩?不要太复杂的。”
李秀芬接过布看了看。“能改,袖子短一点就行。”
“你要啥报酬?”钱婶问。
“不用啥。”李秀芬说,“您要是有旧毛线头,给我一团也行,我想给孩子织双袜子。”
钱婶点点头,转身走了。走到院中间又回头说了一句:“吴婶刚才在我家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问我有没有见过这种布。”
李秀芬没吭声,等钱婶走远才把布铺在桌上。她知道吴婶在打听什么。她在乎的不是布,是这事能不能成。
中午林建华回来,进门就说:“厂门口那个卖围裙的摊子还在,今天又来了两个做鞋垫的。”
他放下饭盒,掏出一张纸。“我抄了几个尺寸,你看要不要试试做大点的?比如成人围裙或者小孩外套?”
李秀芬接过纸看了看。“先不急。现在布料不够,手艺也没练熟。”
“那你慢慢来。”林建华说,“我不着急。”
下午太阳偏西,李秀芬把刚缝好的小坎肩挂在绳子上晾着。颜色搭得好看,针脚也密。她正准备收进去,听见外面吵了起来。
这次是吴婶和周建国。
“你家妞妞天天在院里跑,鞋都不穿,踩脏我家晾的被单谁负责?”吴婶指着绳子上一条刚洗过的床单,上面确实有几个小泥脚印。
周建国皱着眉:“孩子小,没人看着。王霞倒夜班,我白天上班顾不上。”
“顾不上就别让她乱跑!”吴婶声音拔高,“你们双职工图轻松,让我们这些老太太收拾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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