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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芬把窝头掰开,吹了吹热气,咬了一口。很扎实,但不硬,带着一点豆香。她没急着咽下去,耳朵却竖着听屋外的动静。天已经黑透了,院里各家的灯陆续灭了,可她总觉得房顶上有什么不对劲。
昨夜下过一场雨,不大,但持续时间长。早上起来时,檐角不再滴水,修补的地方也干了。可她在烧第二锅水的时候,听见头顶“吱”地响了一声,像是木头在动。声音很轻,一晃就过去了,但她记住了。
林建华坐在炕沿脱鞋,脚底沾了点煤灰。他今天下了早班,脸上有倦意,但神情比前些日子松快。肉的事落定了,家里气氛也好起来。他抬头看她:“怎么还不睡?”
“我等你。”她说,“我想了件事。”
他嗯了一声,等着。
“那天修屋顶,赵师傅说主梁糟了一半。”她放下碗,走到门边拉了拉门框,“咱们家这房子,年头久了。要是真塌下来,人还在屋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建华皱眉,没立刻说话。他记得那天的事。那根横梁看着还好,可赵师傅敲了几下,说里面空了。当时没法换,只能用撑木顶住。他知道这办法不长久。
“你是怕再下雨?”他问。
“不是光怕下雨。”她回身看他,“是怕哪天晚上,我们都在睡觉,房梁断了。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林建华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你说得对。这事不能拖。”
第二天一早,她蒸了一锅红薯玉米窝头,挑了两个最软的,装在小瓷碗里,盖上干净布巾,端去郑老爷子门口。
老人正坐在门槛上抽烟,烟袋锅磕了磕,抬眼看她。
“您吃个早点。”她把碗递过去,“刚出锅的。”
他接过碗,没马上吃,只看着她。
“我有事想请您看看。”她说,“就是咱家那房梁,昨晚又响了一下。我心里不踏实。”
郑老爷子低头吹了吹窝头,咬了一口。嚼得很慢,咽下去才开口:“老房子都这样,木头久了会缩,接头松动就会响。”
“可赵师傅说那根梁里面蛀空了。”她蹲下来说,“您懂这些结构,能不能上去再看一眼?我们心里没底。”
老人抽了口烟,没答话。过了会儿才说:“我去看看。”
他拄着拐,慢慢走到她家门口。林建华搬了梯子靠在墙上,扶稳了。郑老爷子一只手抓着扶手,另一只手搭在林建华肩上,一点点爬上去。
他在屋顶待了近二十分钟。下来时脸色沉了些。
“梁中间那段,表面糊着泥灰,看着完整,其实里面只剩一层皮。”他说,“一旦受力不均,或者连续泡水,随时可能断。”
李秀芬心跳快了两下。
“能换吗?”林建华问。
“能是能。”郑老爷子咳了两声,“可得找粗杉木条,还得配铁箍固定。现在这些东西不好弄。”
“我去想办法。”林建华说。
“不是光有材料就行。”老人盯着他,“换梁要拆一部分屋顶,还得重新搭架。你们没干过这个,弄不好反而更危险。”
“您能教我们吗?”李秀芬问。
老人看了她一眼,没点头也没摇头。转身慢慢走回自己屋。
当天下午,林建华请了半天空,带上介绍信,和李秀芬一起去供销社。
供销社门口排着队,大多是来买肥皂、火柴、铁钉的。他们站在建材柜台前等了四十多分钟,才轮到。
“杉木条有吗?”林建华问。
售货员翻了翻登记本:“工业券配额内的,上个月就没了。现在只剩两根应急储备,优先供给学校和卫生所修房。”
“能不能通融一下?”李秀芬说,“我们自己用,就一根,家里房梁裂了,怕出事。”
“规定就是规定。”售货员摇头,“没有批条,谁也不能拿。”
林建华想了想,掏出工厂的工作证和一张盖了章的介绍信:“我们车间工具架要用,急着修。厂里让我来领一根。”
售货员看了看信,又看看他:“真是厂里用?”
“明天就要组装新设备,架子不牢不行。”他说。
对方犹豫了一下,终于在本子上划了几笔:“只能拿一根,铁箍一副。下次再来就得等下季度配额。”
他们抱着木料出门时,天已经开始阴下来。
一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木条压得肩膀疼,但他们都没换手。
回到家,林建华把木料靠墙放好,拍了拍灰。李秀芬倒了杯热水递给他。
“刚才那个信……”她低声说,“厂里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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